商州初录(10)
火不熄。大家都烧起来了,老汉一家却偃旗息鼓,只是加紧摆渡,从右到左运人,从左到右载灰。滩上人越发富了,左岸右岸的人的腰包也都鼓囊囊的了。
但是,这窑烧过一年,烟火就熄了,窑坑也坍了,老汉的渡船横在滩前的浅水里,水鸟在上边屙下一道一道的白屎,不久,老汉也悄悄在这桃冲消失了。那是社教一开始,干部人人“下楼”,生产队的队长、会计都下台了,老汉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尖子,鸡毛蒜皮一律算上,老汉一家要交出五千元的“黑钱”。结果,变卖了一切家具,又溜了四间厦子房上的瓦,一家就穷得干腿打得炕沿子响了。这个生产队家家没了来路钱,但心里倒还乐哉了:因为老汉垮了,一个令人起嫉妒火的角色从此没有了。要富都富,要穷都穷,这是他们的人生理想。老汉带着一家人就出了山,跑到远远的河南去落脚了。十年过去了,十八年过去了,石门河和洛河依然流动。依然相汇,桃冲依然没有被水冲去。只是洛河上游建了好多电站、水库,河水渐渐小多了。那只小小的渡船,再也没有了。人们又在上走七里的地方恢复那长长的列石和长长的双木绑成的板桥。大胆的依然从上面经过,胆小的就又绕十里地去过那一条水泥大桥。人们再也不穿当年最时兴的凡立丁布了,全穿上了的确良和涤卡。桃冲的桃树花开花落,村里人不免想起了老汉一家,觉得那家是委屈了,后悔当时那么嫉恨人家,而怀念起老汉的精明和能干,说那船摆得好,费也收得不多。“现在的政策是用着老汉那种人了,他要活着不走,该是万元户,要上县城戴花领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