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头。他说，quot;读过书，……我便考你一考。茴香豆的茴字，怎样写的？quot;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quot;不能写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字应该记着。将来做掌柜的时候，写账要用。quot;我暗想我和掌柜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掌柜也从不将茴香豆上账；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quot;谁要你教，不是草头底下一个来回的回字么？quot;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quot;对呀对呀！……回字有四样写法⑸，你知道么？quot;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用指甲蘸了酒，想在柜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茴香豆吃，一人一颗。孩子吃完豆，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碟子。孔乙己着了慌，伸开五指将碟子罩住，弯腰下去说道，quot;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quot;直起身又看一看豆，自己摇头说，quot;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quot;⑹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quot;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个钱呢！quot;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quot;他怎么会来？……他打折了腿了。quot;掌柜说，quot;哦！quot;quot;他总仍旧是偷。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偷到丁举人家里去了。他家的东西，偷得的么？quot;quot;后来怎么样？quot;quot;怎么样？先写服辩⑺，后来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quot;quot;后来呢？quot;quot;后来打折了腿了。quot;quot;打折了怎样呢？quot;quot;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quot;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quot;温一碗酒。quot;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quot;温一碗酒。quot;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quot;孔乙己么？你还欠十九个钱呢！quot;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quot;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酒要好。quot;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quot;孔乙己，你又偷了东西了！quot;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quot;不要取笑！quot;quot;取笑？要是不偷，怎么会打断腿？quot;孔乙己低声说道，quot;跌断，跌，跌……quot;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温了酒，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quot;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quot;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quot;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quot;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