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罗先珂君
的土拨鼠,都是向往于诗的乌托邦的代表者。诗人的空想与一种社会改革的实行宣传不同,当然没有什么危险,而且正当的说来,这种思想很有道德的价值,于现今道德颠倒的社会尤极有用,即使艺术上不能与托尔斯泰比美,也可以说是同一源泉的河流罢。
以上是我个人的感想,顺便说及。我希望这篇小文只作为他的芬兰旅行的纪念,到了秋天,他回来沙漠上弹琵琶,歌咏春天的力量,使我们有再听他歌声的机会。
爱罗君这个名称,一个朋友曾对我说以为不妥,但我们平常叫他都是如此,所以现在仍旧沿用了。
一九二二年七月十四日。
二
十月已经过去了,爱罗君还未回来。莫非他终于不回来了么?他曾说过,若是回来,十月末总可以到京,现在十月已过去了。但他临走时在火车中又说,倘若不来,当从芬兰打电报来通知;而现在也并没有电报到来。
他在北京只住了四个月,但早已感到沙漠上的枯寂了。我们所缺乏的,的确是心情上的润泽,然而不是他这敏感的不幸诗人也不能这样明显的感着,因为我们自己已经如仙人掌类似的习惯于干枯了。爱罗君虽然被日本政府驱逐出来,但他仍然怀恋着那“日出的国,花的国”的日本。初夏的一天下午,我同他在沟沿一带,踏着柔细的灰沙,在柳阴下走着,提起将来或有机会可以重往日本的话,他力说日本决不再准他去,但我因此却很明了地看出他的对于日本的恋慕。他既然这样的恋着日本,当然不能长久安住在中原的平野上的了。(这是趣味上的,并不是政治上的理由。)
他是一个世界主义者,但是他的乡愁却又是特别的深。他平常总穿着俄国式的上衣,尤其喜欢他的故乡乌克拉因式的刺绣的小衫--可惜这件衣服在敦贺的船上给人家偷了去了。他的衣箱里,除了一条在一日三浴的时候所穿的缅甸的筒形白布裤以外,可以说是没有外国的衣服。即此一件小事,也就可以想见他是一个真实的“母亲俄罗斯”的儿子。他对于日本正是一种情人的心情,但是失恋之后,只有母亲是最亲爱的人了。来到北京,不意中得到归国的机会,便急忙奔去,原是当然的事情。前几天接到英国达特来夫人寄来的三包书籍,拆开看时乃是七本神智学的杂志名《送光明者》(t一bringer),却是用点字印出的:原来是爱罗君在京时所定,但等得寄到的时候,他却已走的无影无踪了。
爱罗君寄住在我们家里,两方面都很是随便,觉得没有什么窒碍的地方。我们既不把他做宾客看待,他也很自然的与我们相处:过了几时,不知怎的学会侄儿们的称呼,差不多自居于小孩子的辈分了。我的兄弟的四岁的男孩是一个很顽皮的孩子,他时常和爱罗君玩耍。爱罗君叫他的诨名道,“土步公呀!”他也回叫道,爱罗金哥君呀!”但爱罗君极不喜欢这个名字,每每叹道,“唉唉,真窘极了!”四个月来不曾这样叫,“土步公”已经忘记爱罗金哥君这一句话,而且连曾经见过一个“没有眼睛的人”的事情也几乎记不起来了。
有各处的友人来问我,爱罗君现在什么地方,我实在不能回答:在芬兰呢,在苏俄呢,在西伯利亚呢?有谁知道?我们只能凭空祝他的平安罢。他出京后没有一封信来过。或者固为没有人替他写信,或者因为他出了北京,便忘了北京了:他离去日本后,与日本友人的通信也很不多。--飘泊孤独的诗人,我想你自己的悲哀也尽够担受了,我希望你不要为了住在沙漠上的人们再添加你的忧愁的重担也罢。
十一月一日。
三
爱罗君又出京了。他的去留,在现在的青年或者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未必有报告的必要,但是关于他的有一两件事应该略说一下,所以再来写这一篇小文。
爱罗君是一个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