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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失恋
    王品青①君是阴历八月三十日在河南死去的,到现在差不多就要百日了,春蕾社诸君要替他出一个特刊,叫我也来写几句。我与品青虽是熟识,在孔德学校上课时常常看见,暇时又常同小峰来苦雨斋闲谈,夜深回去没有车雇,往往徒步走到北河沿,但是他没有对我谈过他的身世,所以关于这一面我不很知道,只听说他在北京有恋爱关系而已。他的死据我推想是由于他的肺病,在夏天又有过一回神经错乱,从病院的楼上投下来,有些人说过这是他的失恋的结果,或者是真的也未可知,至于是不是直接的死因我可不能断定了,品青是我们朋友中颇有文学的天分的人,这样很年青地死去,是很可惜也很可哀的,这与他的失不失恋本无关系,但是我现在却就想离开了追悼问题而谈谈他的失恋。

    --------

    ①王品青(?一1927)河南济源人,北京大学毕业,《语丝》撰稿人,曾任北京孔德学校教员,是与鲁迅、周作人来往较为密切的青年人。

    品青平日大约因为看我是有须类的人,所以不免有点歧视,不大当面讲他自己的事情,但是写信的时候也有时略略提及。我在信堆里找出品青今年给我的信,一共只有八封,第一封是用“隋高子玉造象碑格”笺所写,文曰:

    这儿日我悲哀极了,急于想寻个躲避悲哀的地方,曾记有一天在苦雨斋同桌而食的有一个朋友是京师第一监狱的管理员,先生可以托他设法开个特例把我当作犯人一样收进去度一度那清素的无情的生活么?不然,我就要被柔情缠死了呵!品青,一月二十六日夜十二时。

    我看了这封信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所说的是凶是吉,当时就写了一点回覆他,此刻也记不起是怎么说的了。不久品青就患盲肠炎,进医院去,接着又是肺病,到四月初才出来寄住在东皇城根友人的家里。他给我的第二封信便是出医院后所写,日期是四月五日,共三张,第二张云:

    这几日我竟能起来走动了,真是我的意料所不及。然到底像小孩学步,不甚自然。得闲肯来寓一看,亦趣事也。

    在床头,我的世界只有床帐以内,以及与床帐相对的一间窗户。头一次下地,才明白了我的床的位置,对于我的书箱书架,书架上的几本普通的破书,都仿佛很生疏,还得从新认识一下。第二回到院里晒太阳,明白了我的房的位置,依旧是西厢,这院落从前我没有到过,自然又得认识认识。就这种情形看来,如生命之主不再太给我过不去,则于桃花落时总该能去重新认识凤凰砖和满带雨气的苦雨斋小横幅了吧?那时在孔德教员室重新共吃瓦块鱼自然不成问题。

    这时候他很是乐观,虽然末尾有这样一节话,文曰:

    这封信刚写完,接到四月一日的《语丝》,读第十六节的《闲话拾遗》,颇觉畅快。再谈。

    所谓《闲话拾遗》十六是我译的一首希腊小诗,是无名氏所作,戏题曰《恋爱渴》,译文如下:

    不恋爱为难,

    恋爱亦复难。

    一切中最难,

    是为能失恋。

    四月二十日左右我去看他一回,觉得没有什么,精神兴致都还好,二十二日给我信说,托交民卫生试验所去验痰,云有结核菌,所以“又有点悲哀”,然而似乎不很厉害。信中说:

    肺病本是富贵人家的病,却害到我这又贫又不贵的人的身上。肺病又是才干的病,而我却又不像□□诸君常要把它写出来。真是病也倒相,我也倒榻。

    今天无意中把上头这一片话说给□□,她深深刺了我一下,说我的脾气我的行为简直是一个公子,何必取笑才子们呢?我接着说,公子如今落魄了,听说不久就要去作和尚去哩。再谈。

    四月三十日给我的第六封信还是很平静的,还讲到维持《语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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