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义之事功化
。关于仁还不成问题,反正这是好事,大小量力做些个,也就行了,若是有些改正的意见本来是革命的,世间不但未承认而且还以为狂诞悖戾,说说尚且不可,何况要去实做。这怎么好呢?英国蔼理斯的《感想录》第二卷里有一则,我曾经译出,加上题目曰《女子的羞耻》,收在《永日集》里,觉得很有意思,今再录于此,其文云:”
“一九一八年二月九日。在我的一本著书里我曾记载一件事,据说意大利有一个女人,当房屋失火的时候,情愿死在火里,不肯裸体跑出来,丢了她的羞耻。在我力量所及之内,我常设法想埋炸弹于这女人所住的世界下面,使得他们一起毁掉。今天我从报上见到记事,有一只运兵船在地中海中了鱼雷,虽然离岸不远却立刻沉没了。一个看护妇还在甲板上。她动手脱去衣服,对旁边的人们说道,大哥们不要见怪,我须得去救小子们的命。她在水里游来游去,救起了好些的人。这个女人是属于我们的世界的。我有时遇到同样的女性的,优美而大胆的女人,他们做过同样勇敢的事,或者更为勇敢因为更复杂地困难,我常觉得我的心在她们前面像一只香炉似的摆动着,发出爱和崇拜之永久的香烟。
我梦想一个世界,在那里女人的精神是比火更强的烈焰,在那里羞耻化为勇气而仍还是羞耻,在那里女人仍异于男子与我所欲毁灭的并无不同,在那里女人具有自己显示之美,如古代传说所讲的那样动人,但在那里富于为人类服务而牺牲自己的热情,远超出于旧世界之上“自从我有所梦以来,我便在梦想这世界。”这一节话说的真好,原作者虽是外国人,却能写出中国古代哲人也即是现代有思想的人所说的话,在我这是一种启发,勇敢与新的羞耻,为人类服务而牺牲自己,这些词句我未曾想到,却正是极用得着在这文章里,所以我如今赶紧利用了来补足说,这里所主张的是新的差耻,以仁存心,明智的想,勇敢的做,地中海岸的看护妇是为榜样,是即道义之事功化也。蔼理斯写这篇感想录的时候正是民国八年春天,是五四运动的前夜,所谓新文化运动正极活泼,可是不曾有这样明快的主张,后来反而倒退下去,文艺新潮只剩了一股浑水,与封建思想的残渣没甚分别了。现在的中国还须得从头来一个新文化运动,这回须得实地做去,应该看那看护妇的样,如果为得救小子们的命,便当不客气的脱衣光膀子,即使大哥们要见怪也顾不得,至多只能对他们说句抱歉而已。
说到大哥们的见怪,此是一件大事,不是可以看轻的。这些大哥们都是守正之士,或称正人君子,也就是上文所云太史公都老爷之流,虽然是生在民国,受过民主的新教育,可是其精神是道地的正统的,不是邹鲁而是洛闽的正统。他们如看见小予们落在河里,胸中或者也有恻隐之心,却不见得会出手去捞,若是另一位娘儿们在他们面前脱光了衣服要撺下水去,这个情景是他们所决不能许可或忍耐的。凭了道德名教风化,或是更新式而有力量的名义,非加以制裁不可,至少,这女人的名誉与品格总不算是完全破坏的了。说大哥们不惜小子的性命也未免有点冤枉,他只是不能忍受别人在他们面前不守旧的羞耻,所以动起肝火来,而这在封建思想的那一纲上的确也有要对,其动怒正与正统相合,这是无可疑的。他们的人数很多,威势也很不少,凡是封建思想与制度的余孽都是一起,所以要反抗或无视他们须有勇敢,其次是理性。我们要知道这种守正全只是利己。中国过去都是专制时代,经文人们的尽力做到君权高于一切,曰臣罪当诛,天王圣明,曰君叫臣死,不得不死,父叫子亡,不得不亡,在那时候饶命要紧,明哲保身,或独善其身,自然也是无怪的,但总之不能算是好,也不能说是利己或为我。黄式三为我兼爱说中云,无缘于朝,遂视天下之尘沉鱼烂,即为我矣。在君主时代,这尚且不可,至少在于知识阶级,何况现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