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度。雕塑家和史诗诗人愉快地生活在形象之中,并且只生活在形象之中,乐此不疲,对形象最细微的特征爱不释手。对他们来说,发怒的阿喀琉斯的形象只是一个形象,他们怀着对外观的梦的喜悦享受其发怒的表情。这时候,他们是靠那面外观的镜子防止了与他们所塑造的形象融为一体。与此相反,抒情诗人的形象只是抒情诗人自己,它们似乎是他本人的形形色色的客观化,所以,可以说他是那个“自我”世界的移动着的中心点。不过,这自我不是清醒的、经验现实的人的自我,而是根本上惟一真正存在的、永恒的、立足于万物之基础的自我,抒情诗天才通过这样的自我的摹本洞察万物的基础。现在我们再设想一下,他在这些摹本下也发现了作为非天才(Nichtgenius)的自己,即他的“主体”,那一大堆指向他自以为真实确定的对象的主观激情和愿望。如此看来,抒情诗天才与同他相关的非天才似乎原是一体,因而前者用“我”这字眼谈论自己。但是,这种现象现在不再能迷惑我们了,尽管它迷惑了那些认定抒情诗人是主观诗人的人。实际上,阿尔基洛科斯这个热情燃烧着、爱着和恨着的人,只是创造力的一个幻影,此时此刻他已不再是阿尔基洛科斯,而是世界创造力借阿尔基洛科斯其人象征性地说出自己的原始痛苦。相反,那位主观地愿望着、渴求着的人阿尔基洛科斯绝不可能是诗人。然而,抒情诗人完全不必只把阿尔基洛科斯其人这个现象当做永恒存在的再现;悲剧证明,抒情诗人的幻想世界能够离开那诚然最早出现的现象多么远。
叔本华并不回避抒情诗人给艺术哲学带来的困难,他相信能找到一条出路,尽管我并不赞同他的这条出路。在他的深刻的音乐形而上学里,惟有他掌握了能够彻底消除困难的手段。我相信,按照他的精神,怀着对他的敬意,必能获得成功。然而,他却这样描述诗歌的特性(第一册第295页):“一个歌者所强烈意识到的,是意志的主体,即自己的愿望,它常是满足和解除了的愿望(快乐),更常是受阻抑的愿望(悲哀),始终是冲动、热情和激动的心境。同时,歌者又通过观察周围自然界而意识到,他是无意志的纯粹认识的主体。以后,这种认识的牢不可破的天国般的宁静就同常受约束、愈益可怜的愿望的煎熬形成对照。其实,一切抒情诗都在倾诉这种对照和交替的感觉,一般来说,正是它造成了抒情的心境。在抒情心境中,纯粹认识仿佛向我们走来,要把我们从愿望及其煎熬中解救出来。我们顺从了,但只是在片刻之间,愿望、对个人目的的记忆总是重新向宁静的观照争夺我们。不过,眼前的优美景物也总是重新吸引我们离开愿望,无意志的纯粹认识在这景物中向我们显现自身。这样,在抒情诗和抒情心境中,愿望(个人的目的、兴趣)与对眼前景物的纯粹静观彼此奇特地混合。我们将要对两者的关系加以探究和揣想。在一种反射作用中,主观的情绪和意志的激动给所观照的景物染上自己的色彩,反过来自己也染上景物的色彩。真正的抒情诗就是这整个既混合又分离的心境的印迹。”
从这段叙述中,谁还看不出来,抒情诗被描写成一种不完善的、似乎偶尔得之、很少达到目的的艺术,甚至是一种半艺术,这种半艺术的本质应当是愿望与纯粹静观、即非审美状态与审美状态的奇特混合?我们宁可主张,叔本华依然用来当做价值尺度并据以划分艺术的那个对立,即主观艺术与客观艺术的对立,在美学中是根本不适用的。在这里,主体,即愿望着的和追求着一己目的的个人,只能看做艺术的敌人,不能看做艺术的泉源。但是,在下述意义上艺术家是主体:他已经摆脱他个人的意志,好像变成了中介,通过这中介,一个真正的主体庆祝自己在外观中获得解脱。我们在进行褒贬时,必须特别明了这一点:艺术的整部喜剧根本不是为我们演出的,譬如说,不是为了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