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智勇:孟子
的行为,学会做残酷无情的人;这么一来,当一个人夸说他得到了更多的尘世经验时,他的神经也变得更不锐敏,更加麻木迟钝——尤其是在政界和商界。结果,世界产生了一个伟大的“进取者”(“go—getter”),把人家排挤在一边,而自己爬到最高的地方去;世界产生了一个意志刚强,心志坚定的人,至于感情——他所称为愚笨的理想主义或多情的东西——其最后的一些灰烬也已经渐渐在他的胸怀中熄灭了。这种人我是看不起的。硬心无情的人在世界上真是太多了。如果国家要实行消灭不适于生存者的生殖机能的话,这种政策施行起来,第一步应该先对付那些无道德感觉的人,艺术观念陈腐的人,心肠如铁石的人,残酷的成功者,意志坚决的无情者,以及一切失掉生之嬉乐的人,把他们的生殖机能消灭——而不必先把疯狂者和肺痨病人的生殖机能消灭。因为在我看来,一个有热情有情感的人也许会做出许多愚蠢和鲁莽的事情,可是一个无热情无情感的人却是一个笑话和一幅讽刺画了。他和都德(Daudet)的莎复(Sappho)比较起来,倒是一条虫,一架机器,一架自动机,尘世上的一个污点啦。有许多妓女所过的生活比成功的商人更崇高。如果莎复犯罪,那有什么可怪呢?因为她虽然犯罪,她同时也是有爱心的;对于那些会表示深爱的人,我们是应该给予很大的宽恕的。无论如何,她由一个冷酷的商业环境里走出来的时候,是比我们周遭许多百万富翁更有青春热烈的心情的。崇拜曼丽玛黛玲(MaryMagAda-lene)是对的。热情和情感免不了会使我们做错事,因而得到应得的刑罚,然而有许多宽容的母亲因为纵容子女,常常让她们的爱战胜她们的判断,可是我们觉得她们到老年的时候,一定会觉得她们和家人曾过着幸福的生活,比许多苛刻严峻的人所过的家庭生活更幸福。有一个朋友告诉我一个故事;他说有一个七十八岁的老妇人对他说:“回顾我过去七十八年的生活,我每想到我做错事的时候,还是觉得快乐的;可是当我想到我做蠢事的时候,我甚至到今天还是不能饶恕自己。”
可是人生是严酷的,一个具着热烈的、慷慨的、多情的天性的人也许会轻易被比较聪明的同伴所欺骗。那些生性慷慨的人常常因为他们的慷慨而做错了事,常常因为对付仇敌太过宽大,对朋友太过信任,而做错了事。慷慨的人有时会感到幻灭而跑回家去,写出一首悲苦的诗。中国有许多诗人和学者就是这样的,例如喝茶大家张岱,为帮亲友的忙,很慷慨地把家产花完,可是结果却吃了他自己最亲密的亲戚朋友的亏;他为了这次的遭遇所写的十二首诗,是我所曾读过的最辛酸悲苦的诗。可是我疑心他到死还是那么慷慨大量的;甚至在他很穷困的时候(有许多次是差不多要饿死了的),也是如此;我相信这些悲哀的情绪不久便烟消雾散,而他还是十分快活的。
虽然如此,这种热烈慷慨的心性应该由一种哲学加以保障,以免受人生的环境所摧残,因为人生是严酷的。热烈的心性是不足应付环境的,热情必须和智与勇结合起来,我觉得智与勇是同样的东西,因为勇是了解人生之后的产物;一个完全了解人生的人是始终勇敢的。无论如何,智如果不能生勇,便无价值。智制止了我们的愚蠢的野心,把我们由这个世界的时髦的骗子(humbug)——无论是思想上的骗子或人生的骗子——中解放出来,使我们得到勇气。
在我们这个尘世里,骗子真是多得很,可是中国佛教徒已经把许许多多的小骗子用两个大骗子归纳起来;这两个大骗子就是名和利。据说乾隆皇帝游江南的时候,有一次在山上眺望景色,看见许多帆船在中国海上驶行,往来如织。他便问他的大臣那几百只帆船上的人在干什么,他的大臣答道,他只看见两只船,一只叫“名”,一只叫“利”。许多有修养的人士能够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