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做政治家
也想不明白,还是执着地往校长办公室跑。有个教员看不过眼,拉林语堂到一旁,说:“校长的心思你怎么还不明白啊?他是忌妒国学院太红火,抢了他的风头!”
林语堂苦笑着长叹了一口气,他想起鲁迅说过:“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果然是至理名言。
“最坏的恶意”又一次发生了。开学不到两个月,林文庆突然下通知说要取消国学院的研究经费。
文科教授们受到理科排挤,早就不满,只是碍着林语堂的面子,没有声张。通知一出,林语堂就收到了好几封辞职信,其中一封就是鲁迅的。
林语堂气得七窍生烟,他闯进了校长室,直呼林文庆的名讳,要求一个合理的解释。林文庆似乎早有准备,说校主陈嘉庚的生意出现问题,缩减了对厦大的支援经费,他还假惺惺地说:“语堂,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你去跟教授们说说,要出的著作先停下来,等经费充足了再出也不迟啊!”
林语堂学精明了。他知道林文庆是不会说真话的,他到财务室仔仔细细地查了收据,赫然发现,林文庆依旧每个月向陈嘉庚公司领国学院经费5000元,只是挪作他用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语堂递交了辞职信,以示抗议。但他只是辞去了国学院秘书,保留了文科主任之职,他对厦大恋恋不舍,对这位同乡校长也还抱有希望。
林文庆见事情闹大了,赶紧召集文科教员开会。他惺惺作态地演起了苦肉计,哀叹学校经费之不足,当校长之艰难。鲁迅不吃这一套,态度强硬,直接站起来说,要是学校不恢复文科经费,他立刻南下,还拿出了广州大学的来信。早前,沈兼士因为厦门“交通之不便,生活之无聊”离开了,孙伏园也走了,厦大就剩下鲁迅在撑门面,要是鲁迅也走了,刚刚兴建的国学院就等于是空中楼阁。林文庆扛不起这么大的罪过,权衡再三,只得妥协了。
鲁迅肯留下来,是为了林语堂。他说:“只怕我一走,玉堂要立即被攻击。所以有些彷徨。”
人事的倾轧,语堂还可以勉强应付,可是国学院的窝里斗,太让人心寒。文科教授们十之八九都是林语堂推荐过来的,旁人看来还以为国学院众志成城,林文庆对此也颇为忌惮。可实际上,现代评论派的一些人脚跟都还没站稳,就酝酿起北京的对峙习气,密谋赶走鲁迅和林语堂。林语堂因为佩服胡适,所以对胡适的朋友不偏不倚,结果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种内外交困的局面,洞悉人情的鲁迅看得很透彻,多次劝语堂去广州。林语堂凭着一股子热情,想为家乡做点事,不愿意无功而返。反过来,语堂还劝鲁迅留下,为改善目前的局面做点努力。
国学院的内部斗争越演越烈,刘树杞又处处刁难,鲁迅呆不下去了,决定去广州大学。
知道鲁迅要走的那个晚上,林语堂吸了一夜的烟。他没有心思欣赏海景,只看到了厦大周围的一大片坟茔。他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可这两年来,他见到了太多活着的恶鬼。杀死刘和珍、杨德群的刽子手,那些文妖们,还有军阀,厦大争权夺利的小人,哪一个不比鬼更可怕?北京、厦门,哪里又没有鬼的世界?他想哭,可这个心地纯洁的山乡孩子已经哭不出来。林语堂怀着沉重的心情,写下了《冢国絮语解题》,把黑暗社会比作“冢国”、“鬼蜮国”,“喜欢瞌睡的人尽管瞌睡下去;不喜欢瞌睡而愿意多延长一点半生不死的苦痛的人,也就在冢国里谈谈笑笑。”
厦大的学生听说鲁迅要走,揭竿而起,发动了学潮。昏昏欲睡的厦大发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声吼,学生们振臂高呼,要求驱逐刘树杞,“重建新厦大。”
刘树杞机关算尽,总算赶走了鲁迅。可高兴了没几天,自己也被赶走了。
林文庆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