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主义者
林至诚可怜他,就送给他一顶瓜皮小帽。陈子达感激涕零,发誓要报答老师的恩情。他常年戴着那顶帽子,即使破得不能再用了,也没有买过第二顶。他在漳州发了财,每次林至诚去漳州,总是住在他家里。
林至诚跑遍了亲戚好友,也没有结果,只能硬着头皮去找陈子达。和乐看着父亲为难的样子,心疼得难受。老师向学生借钱本就难以启口,林至诚拉不下脸面,几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匆匆搭船无功而返。不久,陈子达来到坂仔,送给林至诚一个蓝色布包。林至诚打开一看,赫然是100个闪亮亮的光洋。他一把握住陈子达的手,老泪纵横,无言以对。
林语堂毕业后先到哈佛大学读硕士,再到德国念博士,在坂仔黄泥小屋的油灯下他和父亲无数次谈到、梦到过,但林至诚最终没能等到这一天,就抱憾而终了。
一个没有上过一天学、月收入只有20银元的乡村牧师,却拉扯着把所有的儿子都送入了大学,在20世纪初的中国,若非有高远的胆识和过人的毅力,是不可能做到的。
林至诚追求梦想的勇气和决心深深影响了林家每一分子,尤其是小和乐,他遗传了父亲爱做梦的天性。
聪明顽皮的和乐做起白日梦来也和一般孩子不一样。
他梦想做走四方的江湖郎中,发明一种包治百病的灵药,悬壶济世。遇上狠毒的官老爷,再多的银子也不治;遇上穷苦的老百姓,就免费赠送。坂仔四面环山,遍地的药材,和乐偷偷地看了几本入门的医书,上山采了几回药,终于磨制了一种治疗外伤的白色药粉,取名“好四散”。美宫做饭时伤了手指,和乐跟前跟后地讨好二姐,极力推荐自己的新发明。可是美宫再心疼弟弟,也不能拿伤口开玩笑,一口回绝了。和乐瘪着小嘴,好几天不搭理二姐,委屈地说,他的“好四散”定是药到病除。
担水浇菜园子是男孩子的任务,他年纪小,每次只担得半桶,走起路来左右晃荡,到了菜园子,桶里的水就所剩无几。这样子人力担水实在太落后,应该发明一种机器,能从屋后的水井吸水出来,直接流入菜园子,省事又省力,和乐如是想。他仔细翻看了历年来的《通问报》,也没有找到相关的内容。他仍不死心,有一回在寻源书院里偶然看到一张活塞引擎的图片,他猛地意识到,抽水机有望了!以后的闲暇时间,和乐常穿着漏脚趾的破鞋子去看汽笛鸣响的小货轮,研究那引擎到底是怎样发挥作用的。他苦苦钻研了好几个月,画了上百幅草图,限于知识有限,做到中途就进行不下去了。他对机器的着迷却始终没有放弃,他一直梦想着做物理教员,也是为了喜爱机械的缘故。他说:“至今我仍然相信,我将来最大的贡献还是在机械的发明一方面。……如果等我到了50岁那一年,那时我从事文学工作的六七年计划完成之后,我忽然投入美国麻省工学院里当学生,也不足为奇。”
令人扼腕的是,为了实现儿时的机器梦想,年近半百的林语堂居然沦落到了倾家荡产的地步。当然这已是后话了。
因为喜欢英文,和乐还梦想着做英文教员。有梦想终会成真,在清华,在北大,在东吴大学,林语堂是最受欢迎的英文教授。
辩论是另一个七彩的梦。和乐打小就表现出超人一等的好口才,他觉得凡事应该有逻辑,事情总要个黑白分明,所以遇到问题常常和哥哥们辩论。哥哥们怕了他,说他是辩论大王、“论争顾客”。他由此说,长大后要开个辩论商店。辩论商店是漳州当地的说法,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行当,就像摆擂台似的,参加论战的一方,向对方挑战。辩题随意指定,像称一件白东西为黑,或者称一件黑东西为白,店主要么向人挑战,要么接受他人的挑战。和乐的口才在圣约翰发展成熟,他领导的辩论队过五关斩六将,在比赛中获得了银质奖章。
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