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
太晚了。
‘今天晚上赶不到城里了。你到的时候,钱塘门也就关上了。离这儿有四五里地远呢。’
庄寡妇的话一点儿也不错,吴洪只好答应住了,不遇心里头,总觉得有点儿 对不起乐娘。好在她在养母家里等着,不会有什么差错儿。
鲤鱼是新自溪里捞的,烹制得鲜美非常,暖暖的酒润得嗓子好舒服,心里也松快了,吴洪觉得真快活。他问梨花:‘这鱼怎么做的?’
梨花简短的说,‘也没有什么。’
‘其中必有秘诀,我说实话,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鲤鱼。’
庄寡妇说:‘我告诉你什么来者?我说我女儿的话,一点也没说错吧,可是你非信一个说媒的话呢。’
吴洪听了庄寡妇的讽示,不由得恼了,显然很烦燥的说,‘难道我太太有什么不是吗?’
梨花有话似乎要冲口而出,母亲看了她一眼,她才沉默下去。庄寡妇说:‘我们跟她很熟识,你这位太太嫉妒得厉害,要不然,怎么那样出色的艺人会被太傅府撵出来呢?’
‘她到底犯了什么罪过呢?你说她嫉妒得厉害。’
‘一点也不错,她嫉妒得厉害。不拘是谁,只要长的比她漂亮,箫比她吹得好,她都受不了。她在走廊上把一个姑娘推下楼去摔死了。还不就仗着金太傅家有权有势,护着她,她才免了个杀人罪。你既然已经娶了她,我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在太太跟前,可别提这个,假装不知道就好了。’
酒劲儿一发作,罗季三调笑起梨花来,傻眉傻眼的死盯着她,梨花很温和的跟他敷衍,就像对付醉人一样,一面却有意的对吴洪微笑。过了一会儿,罗季三醉了,大伙儿把他搀到床上,他躺下打起呼噜来。
娶了个这么神秘的女人,吴洪觉得心里很烦。一看梨花,长得虽不如乐娘那么光彩照人,为人却真诚温柔活泼愉快,取这样的女子为妻,才算有福气呢。虽然天真单纯,却长得好看得很。她母亲说的‘你就知道错过了什么了’。这句话在在他脑子里转绕。今夜在路旁的酒铺和她不期而遇,自己新近的结婚,过去一个月内种种事情,就像一连串儿世上少有的空幻的事故。
夜已经黑暗,萤火虫穿窗而飞。吴洪在外面漫步,母女把酒铺收拾好关上门。整个小谷里再没有别的茅屋。这时鸟儿已经在窠里安歇。四面八方,一片寂静,只是偶尔之间有一个猫头鹰尖声怪叫,一个夜出捕食小兽的动物,在遥远的地方啼啸,令人不寒而栗。西方天空的山巅,刚上来一个暗淡的月牙儿,两个尖儿向下,把树木都变成了又长又黑的鬼怪,在风里摇摆,山谷之中显出一种幽冥虚幻之美。
梨花正站在门口见,新换上了一件白衣裳,头发成绺儿下垂,轻柔优美。他朝吴洪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根箫,向吴洪天真澜漫的微笑一下。她说,‘你看那月亮’话说得那么简单,那么有味。
‘是啊。’吴洪把感情用力抑制下去。
‘我们往溪水旁边去吧。那儿有个非常美的地方儿,黄昏时节,我很喜欢在那儿吹箫。’
到了那儿,她拣了小溪旁边的一块巨大的圆石头,两个人坐下,她吹起柔和,凄凉,伤心断肠的歌调。月光不多不少,正照出她那鹅蛋脸儿,头发,身体,稍微朦胧的轮廓。她吹的似乎比乐娘吹的还更美妙。在月光之下,幽谷之中,谛听一个美女吹箫,歌声与溪水齐鸣,飘过树颠,清越之音又自远山飞回。此情此景,不管什么人听来,都是终生难忘的。吴洪当月听着,箫声之美,竟使他心里,觉得阵阵痛楚。
梨花问他:‘你怎么显得这么难过呢?’
‘你的箫声教我这么难过。’在那星光之夜,他瞅着梨花那白色的幽灵之美。
‘那么我不吹了。’梨花说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