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花(2)
在床沿,低着头,过了好一会,才说:“不理他,慢慢做吧!”
我唬一下撑了起来:“不合理的要求,不能接受,听见没有,不能低头。”
“再失业吗?”他低低的说。
“荷西,中国人有句话——士可杀,不可辱——他那种态度对待你们,早就该打碎他的头,一走了之,我不怕你失业,怕的是你失了志气,失了做人的原则,为了有口饭吃,甘心给人放在脚下踩吗?”
他仍是不说话,我第一次对荷西灰心欲死。
睡了才一会,天矇矇的亮了,荷西翻过身来推我,呜咽的说:“三毛,三毛,你要了解我的苦衷,我这么忍,也是为了两个人的家在拚命啊!”
“王八蛋,滚去上工吧!”
黑暗中,荷西好像在流泪。
五月十日
为了清晨对荷西那么粗暴,自责得很厉害,闷躺在床上到了十一点多才起来。
厨房里,英格正奇迹似的在洗碗。
一步跨进去,她几乎带着一点点惊慌的样子看了我一眼,抢先说:“早!”
我也应了她一声,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牛奶来靠在门边慢慢喝,一面看着她面前小山也似的脏盘子。
“昨天你做了很多菜,今天该我洗碗了,你看,都快弄好了。”她勇敢的对我笑笑,我不笑,走了。
原来这只手也会洗碗,早些天哪一次不是饭来张口,吃完盘子一推就走,要不是今天清晨破了一次脸,会软下来吗?
开饭都是荷西路易在弄,这女人过去瞎子,残了?贱!“中午你吃什么?”她跟出来问。
“我过去一向吃的是什么?”反问她。
她脸红了,不知答什么才好。
“有德国香肠。”又说。
“你不扣薪?”瞪了她一眼。
英格一摔头走了出去,脸上草莓酱似的紫。
翻翻汉斯的唱片,居然夹着一张巴哈,唱片也有变种,啧啧称奇。
低低的放着音乐,就那么呆坐在椅子上,想到荷西的两千包水泥,心再也放不下去。
汉斯从外面回来,看见我,脸上决不定什么表情,终于打了个哈哈。
“我说,你脾气也未免太大了,三毛。”
“你逼的。”我仰着头,笑也不笑。
“昨天菜很好,今天大家都在工地传,这么一来,我们公共关系又做了一步。”
“下次你做关系,请给荷西路易睡觉,前天到现在,他们就睡了那么一个多钟头又上工了,这么累,水底出不出事?”“咦,客人不走,他们怎么好睡——”
“妓男陪酒,也得有价钱——”
“三毛,你说话太难听了。”
“是谁先做得难看?是你还是我?”又高声了起来。
“好啦,和平啦!啧!没看过你这种中国女人。”“你当我是十八世纪时运去美国筑铁路的‘唐山猪仔’?”我瞪着他。
“好啦!”
“你这个变种德国人。”我又加了一句,心里痛快极了。
“哪!拿去玩。”汉斯突然掏出一盒整套的乒乓球来。“没有桌子,怎么打?”
“墙上打嘛,像回力球一样。”
我拿了拍子,往墙上拍了几下,倒也接得住。
“你打不打?”
他马上讨好的站了起来,这人很精明,知道下台,公司缺了荷西,他是损失不起的。
“怎么玩?”大胖子舍命陪君子啦!
“朝墙上打,看谁接的球多,谁就赢。”
“荷西说,你台北家里以前有乒乓球桌的,当然你赢。”“现在是打墙,不一样。”我说。
“好,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