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夜
声近乎屈辱的“夜安”,又在我耳边响起来,虽然是防备着的,还是稍稍吓了一跳,不由得转过了身去。
我用十分凝注的眼神朝这个流浪汉看着,那是一张微胖而极度疲倦的脸,没有什么特别的智慧,眼睛很圆很小,嘴更小得不衬,下巴短短的,两颊被风吹裂了似的焦红,棕色稀淡的短发,毛滋滋的短胡子,极细的衬衫下面,是一条松松的灰长裤。
极高的身材,不知是否因为他整个潦倒的外形,使人错觉他是矮胖而散漫的,眼内看不出狡猾,茫茫然的像一个迷了路的小孩。
看了他一会,我轻轻的将视线移开,不再理会他。这一次,我没有再回答他的“夜安”。
“也要过海吗?”他说。
我不回答。
“我——也过去。”他又说。
我这才发觉这是个外地人,西班牙文说得极生硬,结结巴巴的。
因为这个人的加入,气氛突然冻结了,一旁坐着的老人也很僵硬的换了个坐姿。
“要过海,没有钱。”他向我面前倾下了身子,好似要加重语气似的摊着手,我一点反应都不给他。
“我护照掉了,请给我两百块钱买船票吧!”
“求求你,两百块,好不好?只要两百。”
他向我更靠近了一点,我沉默着,身体硬硬的向老人移了过去。
“我给你看证明……”流浪汉蹲在地上索索的在手提袋里掏,掏出一个信封,小心的拿出一张白纸来。
“请你……”好似跪在我面前一样,向我伸出了手。
他还没有伸过纸来,我已经一闪开,站了起来,往车子大步走去。
他跟上来了,几乎是半跑的,两手张开,挡住了我的路。“只要一张船票,帮助我两百块,请你,好不好,好不好?”声音轻轻的哀求起来。
我站定了不走,看看椅上的老人,他也正紧张的在看我,好似要站起来了似的。
码头上没有什么人,停泊着的许多船只见灯光,不见人影。
“让我过去,好吗?”我仰起头来冷淡的向着这个流浪汉,声音刀子似的割在空气里。
他让开了,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我。脸在灯下惨白的,一副可怜的样子。
我开了车门,坐进去,玻璃窗没有关上。
那个人呆站了一会,犹犹豫豫的拖着步子又往我靠过来。
“请听我说,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有困难——”
他突然改用英文讲话了,语调比他不通顺的西班牙文又动人些了。
我叹了口气,望着前方,总不忍心做得太过分,当着他的面把车窗摇上来,可是我下定决心不理这个人。
他又提出了两百块钱的要求,翻来覆去说要渡海去丹娜丽芙。
这时,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吵哑的对我喊过来:“开去总公司买船票吧,那边还没下班嘛!不要在这里等了。”
一向是临上船才买票的,尤其是夜间这班。老人那么一提醒我,倒是摆脱这个陌生人纠缠的好办法,我马上掏出钥匙来,发动了车。
那人看我要开车了,急得两手又抓上了车窗,一直叫着:“听我说嘛,请听我——。”
“好啦!”我轻轻的说,车子稍稍滑动了一点。他还是不肯松手。
“好啦!你……”我坚决的一踩油门,狠心往前一闯,几乎拖倒了他。
他放手了,跟着车跑,像第一次碰到我时一样,可是这次他没有停,他不停的追着,跄跄跌跌的,好像没有气力似的。我再一加速,就将他丢掉了。
船公司就在港口附近的转角上,公司占了很大的位置,他们不只经营迦纳利群岛的各色渡轮,也代理世界各地船运公司预售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