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
惶然的,她们的养老金汇来了,我去邮局代领,惊讶的发觉是那么的少,少到维持起码的生活都是太艰难了。
到了第六日,克里斯下午又烧起来了,这一回烧得神智昏迷,眼看是要死掉了。我带了老太太们去看他,她们在他床边不停的掉眼泪。
我打电话去给领事馆,答话是死亡了才能找他们,病重不能找的,因为他们不能做什么。
第七日清晨我去医院,走进病房看见克里斯在沉睡,脸上的红潮退了,换成一片死灰。我赶快过去摸摸他的手,还是热的。
茶几上放着一个白信封,打开来一看,是七日的帐单。这个死医院,他们收到大约合两百美金一天的住院费,医药急诊还不在内。
残酷的社会啊!在里面生活的人,如果不按着它铺的轨道乖乖的走,便是安分守己,也是要吃鞭子的。没有保险便是死好罗!谁叫你不听话。
我拿了帐单匆匆开车去银行。
“给我十万块。”我一面开支票,一面对里面工作的朋友说。
“开玩笑!一张电话费还替你压着没付呢!”银行的人说。“不是还有十几万吗?”我奇怪的说。
“付了一张十四万的支票,另外零零碎碎加起来,你只剩一万啦!”
“帐拿来我看!”我紧张了。
一看帐卡,的确只剩一万了,这只合一百二十美金。那笔十四万的帐是自己签出的房捐税,倒是忘了干净。“别说了,你先借我两万!”我对朋友说。
他口袋里掏了一下,递上来四张大票。两万块钱才四张纸,只够三十小时的住院钱。
我离开了中央银行跑到对街的南美银行去。进了经理室关上门便喊起来:“什么美金信用卡不要申请了,我急用钱!”
经理很为难的看着我。为了申请美金户的信用卡,他们替我弄了一个月,现在居然要讨回保证金。
“ECHO,你急钱用我们给你,多少?信用卡不要撤了申请——”
“借我十六万,马上要——”
总得准备十天的住院费。
经理真是够义气,电话对讲机只说了几句话,别人一个信封送了进来。
“填什么表?”我问。
“不用了!小数目,算我借你,不上帐的。”
“谢了,半个月后还给你。”我上去亲了一下这个老好人,转身走掉了。
人在故乡就有这个方便,越来越爱我居住的小城了。
自从克里斯病了之后,邮局已有好几天未去了,我急着去看有没有挂号信。
三封挂号信等着我,香港的、台湾的、新加坡的,里面全是稿费。
城里有一个朋友欠我钱,欠了钱以后就躲着我,这回不能放过他。我要我的三万块西币回来。
一个早晨的奔走,钱终于弄齐了。又赶着买了一些菜去郭太太那儿。
方进门,老太太就拚命招手,叫我去听一个电话,她讲不通。
“请问那一位,克里斯不在——”我应着对方。
南部一个大诱馆夜总会打来的,问我克里斯为什么这星期没去,再不去他们换人了。
“什么?背冰?你说克里斯没去背冰?他给冷冻车下冰块?”
我叫了起来,赫然发现了克里斯赖以谋生的方法。这个肺炎怎么来的也终于有了答案。
想到克里斯满房没有刊登出来的那些心理上的文稿和他的年纪,我禁不住深深的难过起来。
“是这样的,克里斯,你的那本小书已经寄到台湾去了,他们说可以译成中文,预付版税马上汇来了,是电汇我的名字,你看,我把美金换成西币,黑市去换的,我们还赚了— —”
在克里斯的床边,我将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