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缩空间
昂诺威的空间概念总是怪异的。
英国有个汉诺威王朝。那是由于两国联姻,阴错阳差,汉诺威王室的公子成了英国国王,结果两国共享一个元首,而且代代继承。这事直到英国与中国打鸦片战争前不久纔结束。
德国统一后,汉诺威作为工业基地,既频频地输出侵略工具又屡屡遭受毁灭性打击,据记载,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它成为盟军空袭目标,市中心原有数万居民,到最后只剩下几百人蜷缩在防空洞里存活下来。一种强蛮的空间欲望一旦失控,就有可能转化为最狭隘又最危险的小空间,真可谓盈缩无常。
汉诺威从防空洞钻出来后又遇到英国,但这次它与英国的关系与以前大不一样了,有点尴尬。英国占领军旧情未泯,想给废墟中的汉诺威带来一点什么,便在一家工厂的旧址举办工业博览会,没想到这一个点子渐渐发展成一个举世瞩目的事业。现在,汉诺威博览会已成为世界各主干企业发展趋向的重要坐标。我已来过多次,每次看到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潮车潮向那里集中,又从那里出发,心想,这座城市还在做空间盈缩的文章,只不过这次真正做漂亮了。
汉诺威王朝之于英国,是一种古典政治的渡海传奇;汉诺威废墟之于盟军,是现代地缘政治的血火恩仇;汉诺威博览会之于世界,则是全球化经济理念的骄傲凯旋。
由此,汉诺威成了一个极有弹性的感性意象。
汉诺威世界博览会的德国馆,进门像一个雕塑工场,横七竖八地放着几十个毛坯伟人,有的完成了一半,有的接近于完成,定睛一看都是德国人。墙上还有长长的留言牌,恳请世界各国观众写上还应补上的人名,当然也应该是德国人。
这么多雕像即使没有完成也能被外国参观者一眼认出,即使不好好排列也气势夺人,这种看似自贬的方式,实在是一种既聪明又大胆的构思,蕴含着无须言表的民族骄傲。
这种骄傲竟以那么谦和的声调吐出:全部名单尚未确定,一切伟大都还没有完成。这便是德国馆的序言。
德国馆的主厅,展示各州遴选出来的对人类文明作出过贡献的人,但作为形象化的展览一定需要有实物,于是,我们看到了马丁·路德布道的那个讲台,十六世纪的雕木护栏苍老而光滑,用现代的金属护栏围在四周,让世界各国的参观者仰视一个重要的精神转折点。
作为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的思想背景要比胡斯深厚,因为当时他已受到意大利人文主义的深刻影响;他也比胡斯幸运,受到德国诸侯保护。
与胡斯近似的是,马丁·路德也是一位教育家。他亲自把《圣经》翻译成德文,实际上也规范了德语教学,把宗教普及和教育普及结合起来了。
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是成功的,而且在欧洲产生了连锁反应,罗马教廷也在紧迫的情势下进行了一些自我改革。由此,西方宗教在存在形态上走出了中世纪。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今天的德国还要把马丁·路德请到世界博览会德国馆的主厅。他们真能选,仅此一人,就让德国提挈起了西方近代的宗教精神。
一位陪我参观的懂中文的德国朋友告诉我,大概由于马丁·路德的关系,德国的教会现在给人的印象很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不同的教派共同反对法西斯独裁;在东、西德国对峙期间,两方面的教会关系密切,为后来的统一做出了贡献;在目前的社会福利和慈善事业上,教会主办了全国半数以上的幼儿园、敬老院,接近半数的医院,以及全部的残疾人之家,而且已经把这些事业发展到很多不发达国家。
人文主义、宗教精神、慈善情怀,组合成一种可触可摸的暖流,润泽人间。
我实在不想批评汉诺威世界博览会的中国馆,记得当时还一直在向周围不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