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的世纪
从十六世纪末到十七世纪末,整整一百年,是中国戏剧丰收的世纪。在这一百年中,传奇艺术获得了极其充分的发展,其中最杰出的代表作有四部:、《清忠谱》、、。这些作品在整个中国戏剧文化史上也是第一流的瑰宝,至今还在闪耀着光芒。
这些作品,在当时有着数量巨大的其它作品作为铺垫。有些作品质量不高,有些作品甚至在旨趣上与这四部作品有着根本的区别,但他们都从不同的侧面起了烘托作用。只有在层峦迭嶂之中,纔有巍峨的高峰。因此,我们应该首先对这个世纪戏剧文化的总体概貌,作一个简单的描述。
这次戏剧繁荣的最突出的表征,显现在两位年龄相差不多的退职官员的住宅里。一位是江西临川人汤显祖,退职时已年过半百;一位是江苏吴江人沈璟,退职时还不到四十岁。他们都因为官场风波,退避故里,全身心地投入到戏剧活动之中。汤显祖称其堂为“玉茗堂”,沈璟称其堂为“属玉堂”,这两座玉堂,长期来丝竹声声、散珠叶玉,成了明代戏剧活动的两个重要的中心。
汤、沈两位都是进士。年少三岁的沈璟中举反而较早,而汤显祖则因为不肯敷衍一代权相张居正而屡次“春试不第”,直到张居正逝世后的第二年纔中进士,那已在沈璟中进士的九年之后了。他们两人,都在外面做了十五年左右的官,宦海波澜,沈璟比汤显祖承受得少一点,但也不能全然避免。他们各自返回故乡时,沈璟还只有三十六岁,正值壮年,汤显祖也未过半百,心里都不好受。沈璟回乡的原因据王骥德说是被忌,汤显祖回乡,先是郁闷难舒,向吏部告归,后来则干脆追论削籍。总之,他们回来了,带着在官场沾染的斑斑伤痕,来到了戏剧领域。关汉卿、王实甫出生在科举制度被废除的时代,因而倾纔思于戏剧;汤显祖、沈璟虽然活动在科举被恢复了的时代,但是他们绕了一圈又被官场放逐了,因而也成了剧坛的生力军。
汤显祖和沈璟,都以令人瞩目的艺术成果繁荣了万历剧坛,但在戏剧观念上却是泾渭分明的对头。汤显祖以“玉茗堂四梦”著称,沈璟以“属玉堂传奇”名世。汤显祖以他一组瑰丽的梦境织造成了一幅“情”的旗帜,高高树起,无论在戏剧界、思想界,还是在普通人民的精神生活中,都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沈璟的思想保守得多,在剧作的实质性内容上当然无法与汤显祖比肩,但他精研音律,倡导本色,制订戏曲音律的法则,聚集起一支阵容可观的戏剧队伍。汤显祖的剧作,最佳,其它几部较为逊色;沈璟的剧作,《义侠记》、《博笑记》较可一读,其它则皆平平。汤、沈对峙,历来是戏剧史家们热衷的话题。从思想上说,汤主情而沈主理,是当时思想界情理对峙的一种艺术化的反映;从艺术上说,汤随情而风飞河奔,沈守理而斤斤格律,构成了两种鲜明的戏剧创作流派;没有汤显祖,明代戏剧界便失去了神采飞扬的最高代表;没有沈璟,明代戏剧界便失去了一位艺术形式的护法者和戏剧活动的重要召集人。一代艺术不能没有最高代表,但最高代表往往是孤独的,违逆常规的。因此,与他一起热闹了剧坛的同行,往往会变成他的对头。在这里,主峰和群峦的关系,常常以对峙的方式出现。但是,他们又毕竟是一个系统,而且是不可分割的系统。临川玉茗堂里的精构妙思,只有与吴江松陵属玉堂里呼朋引友的盛况并存于世,纔体现出一代盛事。
在思想上与汤显祖有前后连贯关系的,倒是先于汤显祖一辈(比汤显祖大三十岁)的戏剧家徐渭。徐渭传播更广的名字是徐文长,直至今天,浙东乡间的老农还会讲述一大串似真非真的“徐文长的故事”。事实上,徐渭并不是一个到处耍弄计谋的促狭狂士,而是一个在中国文化史上占据着特殊地位的画家、书法家、诗人、文学家和戏剧家。他的书画,即便是在佳作如林的中国艺术博物馆里,也有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