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的喜剧
把我当活宝似的这么供着。最高兴的时候,我搂着她诉说我怀才不遇,虎落平川被犬欺,她那眼泪一嘟噜一嘟噜往下掉。我平时胡诌几句歪诗,把她高兴得成了个哑巴,张着嘴说不出话,单会“啊”。她太爱我了,爱得我简直以为我也真那么全心全意地爱她了。我难道不是最爱她吗?除了她我还常想谁呢?小桃腮?那个不要脸的小鬼精灵。也许是吧。记得新婚的第几天来着,忆霞突然问我:“你以前一定,跟别人,也……对吗?”女人的眼睛真是不揉沙子,忆霞更是女人的眼睛的眼睛。但是我没全告诉她,只闪烁其词地说似乎有过那么一次,我个人的私事对她设着一道看不见的防线。对,这就说明,我对她不是全心全意的。而对小桃腮,我则像个奴才巴结主子似的,我以为跟一个女孩一旦有了那个,她肯定不会……唉,那时真他妈年轻。那么说我是在忆霞身上来报复了,就是说,对我不好的人,我一辈子想念,对我全心全意的人,我反而觉得没意思,反而大大咧咧地剥削她,欺负她。唉,对我好有什么用,我,一辈子就这样了,到退休那天也当不上个科长。巴结上级,我原先也会,可现在,哼,真没劲。我这一死,忆霞可伤大了心喽,她的全部生活都放在我身上呢。也没给她留下一男半女的,也好,省得拖累她。不过,不知小桃腮流产的那个是不是我的,那是毕业后的第三个月吧?没准。妈的,假如我要是跟了她,那会是什么样呢?那我就不会这么着了。我一定得会做一手好菜,会各种家务,早上起得很早,一天精神抖擞,不断上进,晚上等着挨她的表扬。唉,那不也就那么回事吗?假如当初导师要了我呢?凭我,到现在,副教授不敢说,讲师总该混上吧。想他妈这些有什么用,假如,假如,假如我当初没考上大学呢?那说不定反而好了,我现在说不定是个亿万富翁。当了亿万富翁,还干什么呢?有了钱,买,买吃的,穿的,玩的,买干部的大印,买姑娘的贞操,可是我要这些有什么用呢?我现在不也是吃得很香、穿得很体面,有人爱我,用不着操劳吗?在单位里虽然没什么地位,可大家都把我看成才子。才子么,当然免不了一些风流韵事。于是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下来。于是我就觉得没劲,不打算活了,这符合生活逻辑么?到现在我还弄不清为什么做出这种决定,难道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死了,难道我真的弄不清,还是弄清了而说不清、想不清,或者是不敢往清里去想、去说?
我现在到底死是没死?眼睛好像睁不开了,煤气味儿也闻不见了,大概是死了。不过不能马虎大意,也许正在半道上,别一高兴,前功尽弃,古人云,行百里者半九十,我现在黑了咕咚的,也不知走到什么地方了。也不知忆霞回家了没有。她大概又买了条鱼回来,这会儿正抱着我哭哪,怪可怜的。我也太缺德了,无缘无故地就抛下她。她又不是小桃腮那种人,今后的日子可不大好过。我也照顾不了她了。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咦,这句话好像不是我的,好像是个什么商人说的,对了,是个卖梨的商人说的。卖梨的能说出这种话,可是个精神病。他们说我也是个精神病。单位里的老黎他们都说我一天到晚神神道道的,忆霞有时也说我发痴,大概是有那么点,要不怎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放着这么温柔的小媳妇不要,琢磨琢磨就顺着煤气管道跑了呢?
哎?我现在莫不是在煤气管道里?这是要去哪儿啊?坏了,现在正是做饭时间,谁家一点火,我不就到不了阴间,直接投胎到他们家去了吗?投胎,这不就等于押宝吗?但愿我投到……随便,只要别像猪八戒那样投到猪圈里去就行。不过,我现在难道真就要成了一股煤气?好像有这么个故事。对,是老舍。老舍出生的那天晚上,他妈晕过去了,他姑姑说是老舍降生了,可他大姐的婆婆硬说是生了一团煤气,是煤气把他妈熏晕过去了。为这事,老舍一辈子对他大姐的婆婆没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