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乐吗?--《天龙八部》赏析(2)
表面症候来讲,他与抱着街上走过的一匹老马痛哭流涕的尼采并无区别,也是一种生命哲学的彻底失败。
一个为了忠诚,一个为了理想,萧峰和慕容复都走向了人生的不归路。他们都不是汉族人,但是他们的骨子里却有着根深蒂固的汉族父权思想。或者说,他们都是有着深刻的“恋父”情结。这也是金庸小说男主人公一个普通的特点,一开始都没有父亲。父亲在这里只是一种象征,象征着一种别无选择、理所当然的决定与信念。正如慕容复把父亲的话当成自己存在的根据一样。这种寻父可能是去寻找一个具体的父亲,也可能是父性遗留下来的某种东西,可能是某种由父性衍生出来的忠君思想等等。胡斐失去了父亲,但他延续了父亲的相貌与豪情;郭靖没有父亲,他需要完成的是父辈为国为民的事业,杨康拒绝寻父,于是他毁灭了;令狐冲对岳不群的依赖与尊重,也是超过了普通师徒的关系。如此等等。金庸小说中的父性情结可能与香港文化的无根性有关。
在中,父亲更是一种民族身份认同的象征。乔峰在中原生活三十多年,仅仅因为得知自己父亲是契丹人,立场马上就转了过来。他对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阿朱说:“我父母这血海深仇,岂可不报?我从前不知,竟然不知道,认敌为友,那已是不孝之极,今日如不再去杀了害我父母的正凶,乔某何颜生于天地之间?”这种个人的复仇在江湖世界里,无可厚非。但马上把自己过去所有的朋友都认为敌人,直至最后,以身殉“忠”,这中间就有很深的父权思想在作祟。他的立足点是要有颜面生于天地之间。而要有颜面,就是要“孝”和“忠”,至于孝与忠的对象怎样,暂时是可以不在乎的。因此,他不在乎父亲是一个杀孽深重的凶手与阴谋家,也不在乎忠的对象——耶律洪基对他是利用。当他用自杀的方式来表示对民族和君主的忠心,耶律洪基只不过有一阵茫然,接下来,“他摇了摇头,微微苦笑,拉转马头,从辽军阵中穿了过去”。他的努力换来了短暂的和平,然而却用忠义毁了自己。当然,他也是很有侠义的,不愿生民涂炭,但并不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大英雄。
可以说,萧峰和慕容复都是这种不加怀疑的父权观念的忠实奴隶。他们没有了真正的自己,活在一种观念之中。萧峰在阿朱死去之后,命运对他是一种打击,也未尝不是一种转机,因为,他可以从此脱离不可遏制为父复仇的冲动。然而,他很快又转向了父性的另一面——忠君。慕容复则彻头彻尾都是为父辈不可实现的遗愿所左右。他们无法享受爱情,没有快乐,除了父性留下的重负。从一个更宽广的角度来说,他们是在民族冲突的缝隙中不断地找寻自己,又不断地迷失了自己的悲剧人物。
相比慕容复,萧峰毕竟还有自己最心爱的人,也有去塞外隐居的念头。而慕容复连这一点都没有。为了当能给他复国机会的西夏驸马,不惜看着青梅竹马,深爱着自己的王语嫣自杀。当宫女问他生平在什么地方最是快乐逍遥的时候,他“突然间张口结舌,答不上来。他一生营营役役,不断为兴复燕国而奔走,可以说从未有过什么快乐之时。别人瞧他年少英俊,武功高强,名满天下,江湖上对之无不敬畏,自必志得意满,但他内心,实在是从来没有感到真正的快乐过”。快乐是与他无关的。他的快乐存在于他对自己的理想的一种希望。“要我觉得真正的快乐,那是将来,不是过去。”等问到他生平最爱的人叫什么名字时、“慕容复一怔,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说道:‘我没什么最爱之人。’”没有快乐,没有爱,除了四处奔波,作为一个人,他还能有什么呢?或许他还有希望。因为,我们分明看到他还坐在海边的石头上,享受着他的梦想。
萧峰的刚烈又何尝有过真正的快乐呢?先是为了报仇失手打死爱侣,一直沉浸于痛苦之中,后来,又在忠义与民族矛盾之间徘徊,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