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殷鉴纪
。为了他出境的事,有一次我对他说:quot;国民党口口声声复兴中华文化,中华文化里有一种流刑,他们倒真该复兴。如果复兴了这种放逐之刑,你和我就都可走了。quot;他听了苦笑。我想,他后来希望死后面对太平洋水葬,与于右任死后面对大陆土葬,正好是一个对比。
古人放逐别人,要宣布quot;不与同中国quot;,殷海光想面对太平洋水葬,除了表示他心胸的浩瀚以外,大概也有甘愿quot;不与同中国quot;的远托异国之悲吧?
一九六七年的春天,我在美而廉碰到殷海光,感到他的气色很差。本来对他的健康,我没有注意,因为这是殷太大的事。殷太太那么贤慧,照料殷海光的健康,当然不在话下。
但这次见面,使我感到有点不对劲,我把陈平景找来,侧面问他,他说殷海光有胃病。我问医生怎么说?他说没找医生。
我把他骂了一顿,我说有病怎么不找医生、他说殷海光不肯,殷人大也不肯,殷海光还说除非去贵族医院,他不要在公立医院应诊。我又把他骂了一顿,怪他没有好好照顾殷先生。他说他们夫妻都不肯,他也没办法,quot;除非你敖哥逼他们。quot;我说就这么办,我去逼他们。四月十四日深夜,我写了一封信给殷海光,埋怨:quot;没想到你竟对你的身体这样不科学!quot;我告诉他我已替他的好贵族医院的门诊,一定得去。quot;你治胃病的一切费用,由我承担。我最近为香港一家出版社帮忙,有一笔小收入,所以我愿意请客,以我们的关系和了解,你自然不可推辞。quot;就这样的,在一九六七年四月二十日,我把殷海光推到台湾最有名的胃科大夫李承泌面前。李大夫对我说:quot;我佩服殷先生,也佩服你李先生,李先生郑重托我,我自然尽力。quot;他为殷海光做了彻底的检查,检查期间有说有笑。
然后对我使了一个眼色,就走出去了。我跟殷海光聊了一阵,借故出来,李大夫拉我到一边,满脸严肃他说:quot;百分之百的胃癌!百分之百的胃癌!怎么拖到现在才来看医生?quot;我问他:
quot;能拖多久?quot;他说:quot;这次若不来看病,几个月里就没救了。quot;
我问:quot;现在有救吗?quot;他说得开刀才知道,现在就立刻办住院手续。于是,殷海光立刻被quot;当场收押quot;,我把他安排进病房,把同来的孟绝子、陈平景都支使出去,房里只剩他和我。
我先说了些轻松的,然后轻描淡写他说:quot;斯人也,不可有斯疾也!你这位忧郁哲学家啊!竟得了胃癌。罗素要听说你得了这种不哲学的病,他会笑死了。现在决定开刀抢救,你应该准备在开刀以后,好好把你要说的,都说出来,我相信那是一部有价值的书,你有生命危险,来日无多,我本来不该告诉你,但我一想,你看了这么多书,若连生死都看不破,那书也白看了。所以我决定告诉你,使你有所准备,免得做错了安排,浪费了时间。quot;殷海光听了我的话,很镇定,也很从容。他感谢我以强者对强者的态度对待他,他说一切就照我说的办。我走出病房,叫陈平景去陪他。陈平景后来说:殷海光一见到他,就哭了。殷海光在强者李敖面前不得不示强,但李敖一走,他就垮了。这时候有一个插曲,不可不记。陈平景在医院跑来跑去的时候,忽然见到党外人士高玉树从汽车下来。高玉树当选市长那天晚上,殷海光正在家里请我吃饭,饭后我们一起到中华路高玉树竞选总部前看人山人海,也看军警云集。高玉树当选了,殷海光很兴奋,当晚我请他和何秀煌一起到中央酒店看洋妞跳半脱不脱之舞,殷海光和何秀煌两个书呆,那天晚上也颇有好色而不好德的表现。高玉树他们搞新党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