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书成毁 法道寻律
不同于马妮娘家人那样感到解恨,大快人心;不同于那些看热闹者感到新奇,感到寻到了刺激的愉快,也不同于那些漠然、淡然的局外人的麻木和无所谓。他是怀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说出的,其中占压倒一切的因素是研究万物及苍生哲理以为苍生的,救世的心情而来的。
当他们来到西南城角,将要往北拐弯的时候,伯阳先生不走了。抬眼一望,他看见西关外边的杀人坑上围着一群人。他知道那是出斩王四了。他是不看杀人的。此次若不是一种使命般的东西驱使他,他是不会前来的。这次前来,他也不过是不看中之看,看中之不看。简言之,这次他的前来,只不过是为了体验一下这个事情的确切性。站在这里,在他视野范围之内见到那观看出斩的人群,也就真的确切了。
伯阳先生下了牛,一手拉着缰绳,站在那可以隐身的树丛边。他想,他是不能扒开人群去看出斩的,如果那样,未免是太昭耀的。他让徐慎鲜一人前去,说是他回来给他叙述一下就是了。
徐慎鲜催驴行至人群外边,很不灵活地下了驴。他把驴子拴到一棵小树之上,一个人扒开人群往圈里走去。
人群中间,是一个没有水的大干坑。坑底上,一圈站着手拿短刀的黑衣衙役。圈中间的平地上跪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脖子上戴着木枷,背剪着用麻绳拴着,牵绳的是一个身穿黑衣、手拿快刀的大个子人。那个跪在地上的罪犯,披头散发,面如死灰,脊背上插一木牌。木牌上用黑漆写着五个大字:杀人犯王四。
徐慎鲜站在衙役们的圈外,看见他的外孙那情形,吓得毛骨悚然。看见他的两个儿子也来了,心里才踏实些。他大着胆子小声叫了几腔小四。王四如同没听见一样。照着他的眼睛伸伸手,也因他眼睛失光而没有看见。主斩官发一声喊,那大个子行刑者举刀斜着一砍,王四那颗带血的人头就滚到地上。徐慎鲜心里一凉,就用双手将眼捂上了。
人圈外跳过来三四个男人,掂砖头就去砸滚到地上的人头,一下子被几个衙役制止了。这三四个人都是马妮娘家的人。
那大个子刀手从地上掂起人头,用刀穿了一下,用麻绳穿着,掂到城门那里,顺梯子爬上城楼,令人心寒地挂在那里。那时候对于杀人犯,他们都是那样的。
人们一顺头,面向城楼,毛骨悚然地看起来。谁也没在意,伯阳先生骑着牛来到这里。他在这里简单地兜了一下就走了。
徐慎鲜安排儿子到城里去撕几条黑色麻布,自己骑驴追上伯阳先生,两个人一起从来时的路线回到曲仁里李伯阳的家里。
他们二人刚刚落座,就见徐慎鲜的儿子拿着黑布走了过来。
这是一大条子一丈二尺长的黑布。徐慎鲜将布一剪两段,请伯阳先生给写挽联。伯阳先生一声不响的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然后用微微颤抖着的右手掂起笔来,在两段黑布上写下了十二个白色大字:
祸兮福之所倚
福兮祸之所伏
送走了徐家父子,伯阳先生一声不响地坐在桌案旁。天气本不算冷,他却感到分外寒凉。他的眼前,一会出现王四那颗带血的人头,一会出现马妮那颗被砸烂头骨的头。他心里说:“这类的事一个又一个,这大概真可证实‘相对转化’确是‘反律’之中的定律了。洼和盈相对转化,敝和新相对转化,乐和悲相对转化,福和祸相对转化。唉,这转化太无情了,有时也太残酷了。这样转来转去,人类有何意思呢?”心里凉了一阵之后,忽地产生出一股热流来:“人是有意思的,人类社会是美好的,即如暂时有乌云,归根到底,毕竟还是美好的,人心总是向善的,向福的,向泰的,向新的,向着美好迈进的。我要研究,研究!要研究如何执守事物的反面作用,而让人类永远向盈,不过顶点;永远向新,不过顶点;永远向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