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岛屿(3)
白糖。孵出了小鸡形状的鸡蛋,煮熟后用勺子挖出来吃,能看到内脏和肌肉。放了牛肉片,鲜虾和野菜叶子的米粉。年轻的母亲带着孩子在做生意,越南女子都是结实而勤劳的。广场边的台阶上有乞丐裹着麻布睡觉。卖手工编织丝披肩的小摊女人在抽烟。
她们坐下来,要了两碟不知道名字的螺。从远处掠过来的凉风把帐篷吹得哗哗响。高山上的夜,在风中开始感觉到些微的寒意。她们喝酒。抽越南的当地烟。
苏说,你是否觉得不安?
她说,这里都是当地人,鬼佬太少。他们不来这里。他们不来危险的地方。
苏说,你不习惯和别人没有距离地相处。也许他们离你太近。她说,我不知道。
你出来从不和其他人说话?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始……你看那些日本来的独自旅行的孩子,他们也总是沉默的,神情严肃。东方人都习惯收敛自己的感情。
以前曾经看到过三句话,是这样说,工作的时候,不计报酬,爱的时候,想不起曾经受过的伤害,跳舞的时候,不知道别人的存在。
你会这样做吗。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工作。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爱和跳舞。她说。那你做什么。
行走。只是行走。不说话地行走。
电影中的场景是这样的:异乡的高山顶上的小镇,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女人,坐在灯光昏暗人声鼎沸的大排挡里。旁边是食物的热气,孩子,妇女,即将枯萎的长枝玫瑰,女人手指间的烟草,喝空的啤酒瓶。呼啸的大风和越南语的声音。
她们独自出来旅行,各有历史和往事,绝口不提,像所有清醒而表情寥落的旅者。一个女人在黑暗闷热的剧院里流下了眼泪。另一个女人在天桥上俯拍一个混乱肮脏的市场。她们沉默。倾诉变成了嘴唇之间明明灭灭的阳光,穿越一座庞大阴暗的森林。
语言最后是禁忌的。是被废弃,被遏制,被压抑的。我们对自己说话,或者对陌生人说话。语言无法穿越时间。只有痛苦才能够穿越一切永恒。
在父亲死去的前一天晚上,她在他身边守到很晚。走廊的尽头,有一个窗口,能够看到雨水倾泻一样地倒下来。深夜又有被急送进来的病人,是一个被卡车撞伤的男人。他的头上有血迹,但身体看起来完整无缺。医生很快就给他罩上了氧气,进行输液。他的推车就在父亲的病床附近。男人的一只脚上没有鞋子。
就这样,她看到了他的潮状呼吸。那么用力地呼吸着,似乎要把胸部的隔膜全部顶破。似乎要把灵魂释放出来。寂静的走廊里,除了雨滴的声音,就是这有规律的一起一落的呼吸。
5分钟后,男人被蒙上了白布。
那时候父亲还在弥留。他的呼吸还是强盛着的,口中的氧气管随着头部晃动。她开始感觉,他也许真的不会再睁开眼睛。她站在他的床边。他们相隔着茫茫的生死。他要留下她一个人。她计划的蓝图全部落空,曾经以为会有的赎罪和补偿的时间,如同流水一样,从手指间一股一股地滑落,消失。不会再有。
她记得自己跪在父亲床边的水泥地上,在深夜空寂的走廊里,把头埋进床单里祈祷,神,请你宽恕我的罪。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含糊而深重地,穿透了尘埃。
可怜的人啊。可怜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是多么的卑微,脆弱,徒劳挣扎。
除了顺服命运,我们一无所知。
苏,我们曾经付出的一切,得不到任何救赎。
她抬起头看苏。她的眼睛很亮,浸润着水,仿佛始终泪水闪烁。她说,我们再要一盘炒田螺,只要你不怕拉肚子。
不会,我带着药品。苏说,如果我们恐惧太多,很多东西都没有办法穿越。有一个美国的摄影师,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