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因为我们失去求知的欲望，只想到quot;现实quot;的目标。

    使我想起有一次返台，朋友开车带我去阿里山，匆匆忙忙地，在高速公路上一路超车。冲上山顶，住进旅馆，第二天天不亮就动身，跑到观日出的地方。偏偏当天下雨，又有雾，非但没见到日出，连远山都看不清。于是，quot;他又带我冲回台北。

    quot;上阿里山，就是为着日出。quot;他说：quot;没见到，真扫兴！quot;

    我真不了解，他心里为什么只有那一个目标。其实一路的风景，甚至山上凉凉的空气，和路边的小草、山头的早樱，不都很美吗？

    这也使我想起名教育家夏丐尊先生批评传统文化的一段话。他说中国人常讲quot;娶妻生子quot;，quot;养儿防老quot;、quot;行善福报quot;、quot;升官发财quot;，似乎娶妻就为生子，行善就为福报，升官就为发财。

    我则要继续探讨他说：quot;升官发财quot;前面是什么？是quot;读书quot;和quot;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quot;。

    这两句话，我们从小就说，父母师长也总拿quot;它quot;来训诲我们、安慰我们。告诉我们：quot;好好读，拼命念，今天少睡、少玩，少想，牺牲一点没关系！只要考上了理想的学校，就随你玩、随你想、随你睡了！quot;

    我们似乎从来不曾怀疑这句话。但是今天，我要说：

    这句话害了中国！中国文化之所以缺乏生机勃发的力量，就是因为年轻人最具创意的那十年，都被元人间的寒窗埋藏了。当你终于quot;一举成名quot;。你可能背熟了圣人诗书，也可能下笔万言，你所有的技巧都成熟了，却永远失去那段青春的创意。

    我常盯着我十六岁画的quot;少女像quot;，心想：quot;太好了、大感人了！我今天技巧虽然好，却再也画不出来。因为，我失去了那份激情。quot;

    谁能说年轻人的创作青涩，不足取？青涩有青涩的价值！有青涩的美呀！

    记得有一天，我去看红木家具展，试着坐坐大师椅，觉得好舒服，因为那椅子虽然硬，却正适合我这患quot;坐骨神经痛quot;的人。

    我买了两把回家，常坐在上面看书。可是，有儿子跟我聊天，我叫他坐，他宁愿坐在地毯上，也不坐太师椅。

    quot;那是老人家的东西，大硬、太难受！quot;他说。

    我突然一惊。想到旧时代的厅堂里，全用这种老人家的东西，难道那时的年轻人跟现在不同？小小年岁就爱坐太师椅？还是因为整个中国旧社会，都以中老年人为主角，一方面忽视了年轻人，一方面强迫下一代，接受quot;中老年的文化quot;，用中老年人的价值观，看这个世界。

    我们的文化真是太老大了。即使到今天，这个天涯咫尺、资讯爆炸的时代，仍然摔不掉古老的包袱。

    明明可以电脑自动驾驶的，我们要用手操作，甚至跟电脑冲突。明明可以一板一眼；依法执行的，我们要讲人情。明明眼前有无数条路，可以让我们走，我们偏偏告诉自己：quot;只有一条路，考不上，一生就完了！quot;

    我们把科举的遗毒带到今天！

    更可怕的，是我们把读书作官、升官发财这quot;思想的单行道quot;，也带到今天的社会。

    人们常说社会病了！病在哪里？

    我要说：quot;病在文化！quot;

    当我们让每个人从孩提时代，心里就只有一条单行道可走。他们长大之后，怎能不功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