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
这一年文章的数量不算少,符合学术条件的有以下几篇。
1.《一个流传欧亚的笑话》
这也属于比较文学史的范围。比较文学史与民间文学有密切的联系,二者简直可以成为一体。《五卷书》里面的故事,我认为,基本上都属于民间文学。普通老百姓创造故事的能力是无与伦比的。
这个笑话是我在德国听到的。内容极简单:一个白人与一个黑人同住旅舍中的一间屋内。夜里,黑人把白人的脸用墨涂黑,偷了他的东西,溜之大吉。白人醒来,看到自己的东西都已不见,照了照镜子,惊诧地说道:“原来黑人在这里,可我到哪里去了呢?”在哥廷根汉学研究所翻阅杂书时,读到《续说郛》中收的刘元卿的《应谐录》,发现里面有几乎完全相同的笑话,只不过把黑人换成和尚而已。
2.《木师与画师的故事》
这同样属于比较文学史的范围,是中印两国的民间故事流传的一个例证。
3.《从比较文学的观点上看寓言和童话》
这仍然属于比较文学史的范围。我径直称之为“比较文学”,由此可见我当时对“比较文学史”和“比较文学”的看法。
在这篇文章里,我介绍了几个跨越国界、流传时间又极长的故事。第一个就是著名的“曹冲称象”的故事。它堂而皇之地见诸中国的正史《三国志·魏志》中,它的真实性由此得到了加强。实则同样内容只换了人名的故事,却见于汉译《大藏经》中。我介绍的第二个故事是狼与鹤的故事。这个故事见于古希腊的中。印度也有,见于巴利文《本生经》及其他不少的佛典中。关于称象的故事,日本也有,有名的“一休传说”中就有这个故事。请参阅陈寅恪先生的《三国志曹冲华佗传与佛教故事》。
在这篇文章里,我讨论寓言和童话起源的问题。这个问题在许多书中和论文中都曾谈到过。从理论上来讲,不外是一元产生论和多元产生论。我个人认为,多元产生是不能想像的。只有一元产生才是合情合理的。剩下的只有一元产生,也就是最初产生在一个国家、一个地域,然后向外辐射扩散。这一个国家或地域究竟在哪里呢?恐怕不能笼而统之地说,所有的寓言和童话都产生在一个国家和地域内,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讲大多数的寓言和童话都产生在一个国家和地域内,则是近情近理的。现在的问题是:这一个国家和地域究竟是哪一个呢?四方国家的学者谈到的不出两个:一个印度,一个希腊。他们的意思并不一致。据我的观察,intemitz依违于印度、希腊之间。Benfey则说得清楚而坚定:“世界上一切童话和故事的老家是印度,一切寓言的老家是希腊。”他同样依违于印希两国之间,但把童话和寓言区分开来。这个区分是十分牵强的,因为二者从根本上是难以区分的,绝不是泾渭分明的。我个人则倾向于印度,因为印度的民族性极善幻想,有较其他民族丰富得多的、深邃得多的幻想力。鲁迅先生在1926年写成的《〈痴华〉题记》中一开头就说:“尝闻天竺寓言之富,如大林深泉,他国艺文,往往蒙其影响,即译为华言之佛经中,亦随在可见。”我认为,鲁迅的意见是根据事实立论,极可信赖。
4.《柳宗元〈黔之驴〉取材来源考》
柳宗元的《黔之驴》是一篇非常著名的文章,读古文者恐怕没有人不读的。但是,迄今我还没有见到有人探索这篇文章来源的文章。我个人提出了一个看法:它的来源也与印度有关。我在印度许多书中找到了类似的故事:《五卷书》第4卷,第7个故事;《嘉言集》中也有一个类似的故事。可是,在古希腊柏拉图的《对话》中有所暗示,完整的故事存在于中。在法国拉封丹的中也有这个故事。可见这个故事,至少是它的母题,传布时间之长和地域之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