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草绿
是像近代仕女们脸上故意贴上的“黑点”,朋友们看到我微笑着道出许多
伤心话,总是不能见谅,以为这些娓娓酸语无非拿来点缀风光,更增生活的妩媚罢
了。“知己从来不易知”,其实我们也用不着这样苛求,谁敢说真知道了自己呢,否
则希腊人也不必在神庙里刻上“知道你自己”那句话了,可是我就没有走过芳花缤
纷的蔷蔽的路,我只看见枯树同落叶;狂欢的宴席上排了一个白森森的人头固然可
以叫古代的波斯人感到人生的悠忽而更见沈醉,骷髅搂着如花的少女跳舞固然可以
使荒山上月光里的撒但摇着头上的两角哈哈大笑,但是八百里的荆棘岭总不能算做
愉快的旅程罢;梅花落后,雪月空明,当然是个好境界,可是牛山濯濯的峭壁上一
年到底只有一阵一阵的狂风瞎吹着,那就会叫人思之欲泣了。这些话虽然言之过甚,
缩小来看,也可以映出我这个无可为欢处的心境了。
在这个无时无地都有哭声回响着的世界里年年偏有这么一个春天;在这个
满天澄蓝,泼地草绿的季节,毒蛇却也换了一套春装睡眼朦胧地来跟人们作伴了,
禁闭于层冰底下的秽气也随着春水的绿波传到情侣的身旁了。这些矛盾恐怕就是数
千年来贤哲所追求的宇宙本质罢!蕞尔的我大概也分了一份上帝这笔礼物罢。笑涡
里贮着泪珠儿的我活在这个乌云里夹着闪电,早上彩霞暮雨凄凄的宇宙里,天人合
一,也可以说是无憾了,何必再去寻找那个无根的解释呢。“满眼春风百事非”,这
般就是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