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间专门推展表演艺术的一个团体,主持人叫樊曼侬,她对昆曲有特别的爱好,经常不惜工本,邀请大陆的演出团体到台湾演出。樊曼侬女士有台湾的“昆曲之母”之称。三年前,“上昆”、“浙昆”、“湘昆”(湖南)、“北昆”、“苏昆”(苏州),五大昆班都被邀请了去台湾,演了十四天,盛况空前,可以说,在某方面这也是一个昆曲比赛。几代的名角,统统上场,每个人都把压箱子的功夫拿出来了。蔡正仁先生就把他最拿手的家伙扛出来了,就是里的一折《迎像哭像》。因为有很多名角,蔡先生这次是“卯上”了,那一次演出,哎呀,我是跳起来拍手的;我们的评分,那天是蔡先生的《迎像哭像》拿了冠军。这出戏是昆曲中考你功夫的,做功、唱功,一个人半个多小时的独角戏,要把历史沧桑,唐明皇退位后那个老皇的心境:悔、羞、苍凉、自责,这种复杂的心境统统演出来,演得让观众如痴如醉。那是他的老师俞振飞先生的传家之宝。
蔡:这个戏是后半部当中非常精彩的一折,主要是描写唐明皇逃到成都以后,因为杨贵妃死掉了,他心里一直思念她,就让人把杨贵妃雕成像,跟她生前一模一样,把它供在庙里。这个戏叫《迎像哭像》,是唐明皇看见杨贵妃的像以后触景生情,声泪俱下,然后就回忆。这个戏整个是一个演员连唱十三支曲牌,要唱半个多小时,而且没有休息时间,一段唱下来,念一句白,再连着唱下去,昆剧不像京剧有过门。我记得我刚学好这个戏演出时,简直连换气都来不及。昆剧由于曲牌成套,到最后的尾声常常是最高腔放在最后,这就给演员制造了一个很大的难题:你没有深厚的基本功,唱到最后你会声嘶力竭,人家对你的好感美感,你这一声嘶力竭就全都没有了。因此要求演员始终以饱满的情绪,要使声音愈唱愈好,这个就难了。你整个的嗓音,通过几段唱词把感情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这是非常重要的。
白:靠表演,靠一举手、一投足,要把感情表达出来,独角戏一样表演。
第三部分第5章 白先勇说昆曲(3)
蔡:每次这个《哭像》演完,我都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缓过来。唐明皇当时这种心情,我是很投入地去体会,到最后,他说到什么程度:我宁可和你一起死,我死了以后还可以到阴曹地府和你配成双。如今我独自一人在这儿,虽然没有什么毛病,可是我活在这个世上又有什么意义。这个皇帝唱出这种心情……
白: 后来看到杨贵妃的那个雕像迎进去了── 一下子,大家都掉泪了,哈──因为说真话呢,看的人都有些水准呢,大家都有自己的隐痛创伤,各怀心事,统统给你勾起来了。我的很多文学界朋友,像施叔青、李昂,都是有名的女作家,还有朱天文,看完了以后跑过来,“哎,”我说,“你们干什么,眼睛都红红的。”这些女强人跟我说:“哎呀,太感动了,眼泪都掉下来了。”我记得演出终场时,许倬云先生,很有名的历史学家,也喜欢昆曲,他就拉着我的手说:“这个《哭像》演得太好了,表演艺术到这种境界,我是非常非常感动。”好多人感动。海外还有一位朋友说,看了,才知道什么叫作“余音绕梁三日不去”,哈哈哈!这个戏是传奇本子里的瑰宝,我觉得它是继承的传统,这个大传统从唐诗、元曲一直到清传奇,这一路下来,一脉相传,文学上已经不得了了;还在戏剧的结构方面,“以儿女之情,寄兴亡之感”,历史沧桑染上爱情的失落,两个合起来,所以第一它题目就大。当然,你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会批判唐玄宗晚年怎么声色误国,与杨玉环之间的爱情并不纯粹,这是对的。但是文学跟历史是两回事,我觉得文学家比历史学家对人要寄予比较宽容的同情。历史是支春秋之笔,是非、对错,都是客观的,但人生是更复杂的,人生真正的处境非常复杂,那是文学家的事。洪 的关切还是在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