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昆曲结缘,一九四六年梅兰芳回上海首次公演,我随家人在美琪大戏院看了他的《游园惊梦》,虽不太懂,但其中【皂罗袍】一曲婉丽妩媚的音乐,一唱三叹,使我难忘,体验到昆曲的美,从此无法割舍与它的情缘。昆曲是包括文学、戏剧等雅俗共赏的表演艺术形式,特别是昆曲的文学性,我们的民族魂里有诗的因素,昆曲用舞蹈、音乐将中国“诗”的意境表现无遗,昆曲是最能表现中国传统美学里抒情、写意、象征、诗化特征的一种艺术。这几年来台湾昆曲的推广多亏徐炎之老师及其学生,徐老师在各大学扶植的昆曲社承继了传播昆曲艺术的责任,今日才有这么多懂得欣赏昆曲的观众。接着要请张女士分享昆曲在表演上如何利用歌、舞表现感情、文学意境的亲身体验。
张: ……并不遗憾学了这门艺术,舞台上演出让我陶醉其中,昆曲具舞蹈性,我幸运受到民初“全福班”老师的教导,小长生老师等都见过面,尤彩云老师教我《游园惊梦》、《闹学》的春香和《奇双会》,从老先生那得到坚定走上艺术生涯的信念,昆曲唱腔优美,由字吟腔,注重字正腔圆,我的经验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自身”,虽然一方面受老师教导,另一方面还是要靠自身反复琢磨。以前在苏州有四大才子,我有三年的时间在文徵明的书馆里拍曲,唱腔受俞夕侯老师(俞粟庐先生的学生)影响大。以前拍曲时,老师十分辛苦,拿火柴棒来回地数,一天四五十遍地唱,今天唱腔上才有些可取之处。从小便开始学里闺门旦的折子戏,可是小时文化不够,无法体验太深的曲词,学会曲子和身段后,仍要继续锻炼,持续领会。
第四部分第8章 文曲星竞芳菲(2)
白: 张女士是苏州人,苏州话有吴侬软语的味道,张女士唱曲也有浓厚的苏州味,这点也请张女士谈谈。
张: 我原是学苏剧(又叫苏滩),后来才学昆曲,苏剧和昆曲属姊妹剧种,苏剧大部分剧目也撷取于昆曲,如《活捉》、《芦林》、《断桥》,后因昆曲少人继承,一九五四年左右我们便去学昆曲,因苏剧的演出多只有唱腔没有表演,学了昆曲便可加强舞台的表演性,将苏、昆一起唱。我的老师也是苏州人,所以咬字受到苏剧影响,演出上的好处在于苏剧咬字柔软,有助于少女角色刻画。另外补充一点,昆曲要如水磨一般地磨习曲子,使得昆曲愈唱味道愈浓。
白: 昆曲是载歌载舞的艺术,不同于其他剧种,歌舞之余也要表现出诗的境界,这三者的结合是昆曲难得之处。
张: 难度也在此,昆曲唱腔细,文词又深,演唱时又没有过门,除非熟戏,观众很难进入表演世界。昆曲的唱和表演要一气呵成,感情也要同时完成,需要动作帮助感情的传输。老师曾说昆曲是图解式的动作,不仅唱腔长、动作多,(而且)不时需要舞蹈动作陪衬,增加表演性。表演艺术经过明清两代的琢磨,加上“传”字辈老师精致化演练,使得表演更精美,动作更出神入化。到了我这一代,又加上几十年的锻炼,如我演杜丽娘,唱腔和动作全都反复琢磨过多遍,不能说早上学戏,晚上马上就能上戏,要将唱词、动作、感情融合为一体,然后传达给观众。
白: 昆曲身段中双人舞和合舞的走位十分要紧,如《小宴》、《秋江》、《游园》、《折柳阳关》都是生旦搭配的重头戏。昆曲不只唱词优美,走位的繁复也深深吸引人,可说说双人舞和独角戏的不同吗?
张: 《游园》一出为杜丽娘和春香搭档,其舞蹈要对称,彼此要有默契;若是独角戏便能自己发挥,譬如演员就可自如;若《惊梦》则要靠和小生的眼神传递,但彼此间准备动作的默契,只能演员们自己知道,动作一致整齐,两人眼神又有呼应,如此表演才美。若是观众发现,戏就不美了。
白:说说《秋江》这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