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老将有话好讲,何必动起干戈?小将别树一帜,自扎空营,只因事起仓卒,未及呈请指挥,并非倒戈相向,实则独当一面,此心此志,天人共鉴。老将军试思左翼诸将,空言克服,骄盈自满,战术既不研究,武器又不制造。临阵则军容不整,出马则拖枪而逃,如果长此以往,何以维持威信?老将军整顿纪纲之不暇,劳师远征,窃以为大大对不起革命群众的呵!”老将鲁迅又不答话,圆睁环眼,倒竖虎须,只见得从他的牙缝里头嘘出一道白雾,那小将杨邨人知道老将放出毒瓦斯,说的迟那时快,已经将防毒面具戴好了,正是:情感作用无理讲,是非不明只天知!欲知老将究竟能不能将毒瓦斯闷死那小将,且待下回分解。
第二天就收到一封编辑者的信,大意说:兹署名有柳丝者(“先生读其文之内容或不难想像其为何人”),投一滑稽文稿,题为《新儒林外史》,但并无伤及个人名誉之事,业已决定为之发表,倘有反驳文章,亦可登载云云。使刊物暂时化为战场,热闹一通,是办报人的一种极普通办法,近来我更加“世故”,天气又这么热,当然不会去流汗同翻筋斗的。况且“反驳”滑稽文章,也是一种少有的奇事,即使“伤及个人名誉事”,我也没有办法,除非我也作一部《旧儒林外史》,来辩明“卡尔和伊理基”〔21〕的话的真假。但我并不是巫师,又怎么看得见“天堂”?“柳丝”是杨邨人〔22〕先生还在做“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者”时候已经用起的笔名,这无须看内容就知道,而曾几何时,就在“小资产阶级革命文学”的旗子下做着这样的幻梦,将自己写成了这么一副形容了。时代的巨轮,真是能够这么冷酷地将人们辗碎的。但也幸而有这一辗,因为韩侍桁〔23〕先生倒因此从这位“小将”的腔子里看见了“良心”了。
这作品只是第一回,当然没有完,我虽然毫不想“反驳”,却也愿意看看这有“良心”的文学,不料从此就不见了,迄今已有月余,听不到“卡尔和伊理基”在“天堂”上和“老将”“小将”在地狱里的消息。但据《社会新闻》(七月九日,四卷三期)说,则又是“左联”阻止的——杨邨人转入AB团
叛左联而写揭小资产战斗之旗的杨邨人,近已由汉来沪,闻寄居于AB团小卒徐翔之家,并已加入该团活动矣。前在《大晚报》署名柳丝所发表的《新封神榜》一文,即杨手笔,内对鲁迅大加讽刺,但未完即止,闻因受左联警告云。〔预〕左联会这么看重一篇“讽刺”的东西,而且仍会给“叛左联而写揭小资产战斗之旗的杨邨人”以“警告”,这才真是一件奇事。据有些人说,“第三种人”的“忠实于自己的艺术”,是已经因了左翼理论家的凶恶的批评而写不出来了〔24〕,现在这“小资产战斗”的英雄,又因了左联的警告而不再“战斗”,我想,再过几时,则一切割地吞款,兵祸水灾,古物失踪,阔人生病,也要都成为左联之罪,尤其是鲁迅之罪了。
现在使我记起了蒋光慈〔25〕先生。
事情是早已过去,恐怕有四五年了,当蒋光慈先生组织太阳社〔26〕,和创造社联盟,率领“小将”来围剿我的时候,他曾经做过一篇文章,其中有几句,大意是说,鲁迅向来未曾受人攻击,自以为不可一世,现在要给他知道知道了。其实这是错误的,我自作评论以来,即无时不受攻击,即如这三四月中,仅仅关于《自由谈》的,就已有这许多篇,而且我所收录的,还不过一部份。先前何尝不如此呢,但它们都与如驶的流光一同消逝,无踪无影,不再为别人所觉察罢了。这回趁几种刊物还在手头,便转载一部份到《后记》里,这其实也并非专为我自己,战斗正未有穷期,老谱将不断的袭用,对于别人的攻击,想来也还要用这一类的方法,但自然要改变了所攻击的人名。将来的战斗的青年,倘在类似的境遇中,能偶然看见这记录,我想是必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