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屯的
,背起捎马子就要进城,告状去。他还没走出村儿去,她追了上来,一把扯回他来,左右开弓就是几个嘴巴子,跟着便把胡子扯下半边,临完给他下身两脚。夏老头子半个月没下地。现在,她住着上房,产业归她拿着,看吧!”
“她还能谋害夏廉?”我插进一句去。
“那,谁敢说怎样呢!反正有朝一日,夏家会连块土坯也落不下,不是都被她拿了去,就是因为她而闹丢了。不知道别的,我知道这家子要玩完!没见过这样的事,我快七十岁的人了!”
我们俩都半天没言语。后来还是我说了:“松儿大爷,他们老公母俩和夏大嫂不会联合起来跟她干吗?”“那不就好了吗,我的傻大哥!”松儿大爷的眼睛挤出点不得已的笑意来。“那个老头子混蛋哪。她一面欺侮他,一面又教给他去欺侮夏大嫂。他不敢惹她,可是敢惹大嫂呢。她终年病病歪歪的,还不好欺侮。他要不是这样的人,怎能会落到这步田地?那个娘们算把他们爷俩的脉摸准了!夏廉也是这样呀,他以为父亲吃了亏,便是他自己的便宜。要不怎说没法办呢!”
“只苦了个老实的夏大嫂!”我低声的说。
“就苦了她!好人掉在狼窝里了!”
“我得看看夏大嫂去!”我好象是对自己说呢。“乘早不必多那个事,我告诉你句好话!”他很“自己”的说。
“那个娘们敢卷①我半句,我叫她滚着走!”我笑了笑。松儿大爷想了会儿:“你叫她滚着走,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没话可说。松儿大爷的哲理应当对“柳屯的”敢这样横行负一部分责任。同时,为个人计,这是我们村里最好的见解。谁也不去踩臭狗屎,可是臭狗屎便更臭起来;自然还有说她是香的人!
辞别了松儿大爷,我想看看大嫂去;我不能怕那个“柳屯的”,不管她怎么厉害——村里也许有人相信她会妖术邪法呢!但是,继而一想:假如我和她干起来,即使我大获全胜,对夏大嫂有什么好处呢?我是不常在家里的人!我离开家乡,她岂不因此而更加倍的欺侮夏大嫂?除非我有彻底的办法,还是不去为妙。
不久,我又出了外,也就把这件事忘了。
大概有三年我没回家,直到去年夏天才有机会回去休息一两个月。
到家那天,正赶上大雨之后。田中的玉米、高粱、谷子;村内外的树,都绿得不能再绿。连树影儿、墙根上,全是绿的。在都市中过了三年,乍到了这种静绿的地方,好象是入了梦境;空气太新鲜了,确是压得我发困。我强打着精神,不好意思去睡,跟家里的人闲扯开了。扯来扯去,自然而然的扯到了“她”。我马上不困了,可是同时在觉出乡村里并非是一首绿的诗。在大家的报告中,最有趣的是“她”现在正传教!我一听说,我想到了个理由:她是要把以前夏家父子那点地位恢复了来,可是放在她自己身上。不过,不管理由不理由吧,这件事太滑稽了。“柳屯的”传教?谁传不了教,单等着她!
据他们说,那是这么回事:村里来了一拨子教徒,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这群人是相信祷告足以治病,而一认罪便可以被赦免的。这群人与本地的教会无关,而且本地的教友也不参加他们的活动。可是他们闹腾得挺欢:偷青的张二楞,醉鬼刘四,盗嫂的冯二头,还有“柳屯的”,全认了罪。据来的那俩洋人看,这是最大的成功,已经把张二楞们的像片——对了,还有时常骂街的宋寡妇也认了罪,纯粹因为白得一张像片;洋人带来个照相机——寄到外国去。奇迹!这群人走了之后,“柳屯的”率领着刘四一干人等继续宣传福音,每天太阳压山的时候在夏家的场院讲道。我得听听去!
有蹲着的,有坐着的,有立着的,夏家的场院上有二三十个人。我一眼看见了我家的长工赵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