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第一场特洛亚。普里阿摩斯王宫门前
特洛伊罗斯披甲胄上,潘达洛斯随上。
特洛伊罗斯 叫我的仆人来,我要把盔甲脱下了。我自己心里正在发生激战,为什么还要到特洛亚的城外去作战呢?让每一个能够主宰自己的心的特洛亚人去上战场吧;唉!特洛伊罗斯的心早就不属于他自己了。
潘达洛斯 您不能把您的精神振作起来吗?
特洛伊罗斯 希腊人又强壮、又有智谋,又凶猛、又勇敢;我却比妇人的眼泪还柔弱,比睡眠还温驯,比无知的蠢汉还痴愚,比夜间的处女还懦怯,比不懂事的婴儿还笨拙。
潘达洛斯 好,我的话也早就说完了;我自己实在不愿再多管什么闲事。一个人要吃面饼,总得先等把麦子磨成了面粉。
特洛伊罗斯 我不是已经等过了吗?
潘达洛斯 嗯,您已经等到麦子磨成了面粉;可是您必须再等面粉放在筛里筛过。
特洛伊罗斯 那我不是也已经等过了吗?
潘达洛斯 嗯,您已经等到面粉放在筛里筛过;可是您必须再等它发起酵来。
特洛伊罗斯 那我也已经等过了。
潘达洛斯 嗯,您已经等它发过酵了;可是以后您还要等面粉搓成了面团,炉子里生起了火,把面饼烘熟;就是烘熟以后,您还要等它凉一凉,免得烫痛了您的嘴唇。
特洛伊罗斯 忍耐的女神也没有遭受过像我所遭受的那么多的苦难的煎熬。我坐在普里阿摩斯的华贵的食桌前,只要一想起美丽的克瑞西达――该死的家伙!“只要一想起”!什么时候她离开过我的脑海呢?
潘达洛斯 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像昨天晚上那样美丽,她比无论哪一个女人都美丽。
特洛伊罗斯 我要告诉你:当我那颗心好像要被叹息劈成两半的时候,为了恐怕被赫克托或是我的父亲觉察,我不得不把这叹息隐藏在笑纹的后面,正像懒洋洋的阳光勉强从阴云密布的天空探出头来一样;可是强作欢娱的忧伤,是和乐极生悲同样使人难堪的。
潘达洛斯 她的头发倘不是比海伦的头发略微黑了点儿――嗯,那也不用说了,她们两个人是不能相比的;可是拿我自己来说,她是我的甥女,我当然不好意思像人家所说的那样过分夸奖她,不过我倒很希望有人听见她昨天的谈话,就像我听见的一样。令姊卡珊德拉的口才固然很好,可是――
特洛伊罗斯 啊,潘达洛斯!我对你说,潘达洛斯――当我告诉你我的希望沉没在什么地方的时候,你不该回答我它们葬身的深渊有多么深。我告诉你,我为了爱克瑞西达都快发疯了;你却回答我她是多么美丽,把她的眼睛、她的头发、她的面庞、她的步态、她的语调,尽量倾注在我心头的伤口上。啊!你口口声声对我说,一切洁白的东西,和她的玉手一比,都会变成墨水一样黝黑,写下它们自己的谴责;比起她柔荑的一握来,天鹅的绒毛是坚硬的,最敏锐的感觉相形之下,也会迟钝得好像农夫的手掌。当我说我爱她的时候,你这样告诉我;你的话并没有说错,可是你不但不替我在爱情所加于我的伤痕上敷抹油膏,反而用刀子加深我的一道道伤痕。
潘达洛斯 我说的不过是真话。
特洛伊罗斯 你的话还没有说到十分。
潘达洛斯 真的,我以后不管了。随她美也好,丑也好,她果然是美的,那是她自己的福气;要是她不美,也只好让她自己去设法补救。
特洛伊罗斯 好潘达洛斯,怎么啦,潘达洛斯!
潘达洛斯 我为你们费了许多的气力,她也怪我,您也怪我;在你们两人中间跑来跑去,今天一趟,明天一趟,也不曾听见一句感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