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约翰 十三
的音调。“呵,我能够飞开这里,远去,冈上,海上!”
然而他仍须伴着高的小屋子,而且他醒着躺了这一夜。
他总要想念他父亲,以及和他同行的远道的散步——如果他走在他的十步之后,那父亲就给他在沙土上写字母。他总要想念那地丁花生在灌木之间的处所,以及和父亲同去搜访的那一天。他整夜看见他的父亲的脸一如先前,他在夜间安静的灯光中顾盼他,还倾听他笔锋写字的声响。
于是他每晨请求穿凿,还给他回乡一回,往他的家和他的父亲,再看一遍沙冈和园子。现在他觉出他先前的爱父亲,过于普烈斯多和他的小屋子了,因为他现在只为他而祈求。
“那就只告诉我,他怎样了,我出外这么久,他还在恼我么?”
穿凿耸一耸肩。——“即使你知道了,于你有什么益呢?”
春天过去了,呼唤他,越呼越响。他每夜梦见冈坡上的暗绿的苔藓,透了嫩的新叶而下的阳光。
“上是不能长久如此的,”约翰想,“我就要支持不住了。”
每当他不能入睡的时候,他往往轻轻地起来,走到窗前,向着暗夜凝视。他看见蒸腾的蒙茸的小云,怎么慢慢地溜过月轮旁边,平和地飘浮在柔和的光海里。他便想,在那远方,冈阜是怎样地微睡在闷热的深夜中!在深的小树林间,绝无新叶作响,潮湿的莓苔和鲜嫩的桦条也将发香,那该是怎样地神气呵。他仿佛听得远处有虾蟆的抑扬的合唱,满是秘密地浮过田野来,还有唯一的鸟的歌曲,是足以伴那严肃的寂静的,它将歌曲唱得如此低声地哀怨地开头,而且陡然中断,以致那寂静显得更其寂静了。鸟在呼唤他,一切都在呼唤他。他将头靠着窗沿,并且在他的臂膊上呜咽起来了。
“我不能!——我受不住。倘我不能就去,我一定会死了。”
第二天穿凿叫他醒来的时候,他还坐在窗前,他就在那里睡者了,头靠在臂膊上。——
日子过去了,又长又热,——而且无变化。然而约翰没有死,他还应该担着他的苦痛。
有一日的早晨,号码博士对他说:
“我要去看一个病人,约翰,你愿意同我么?”
号码博士有博学的名声,而且对于病和死,有许多人来邀请他的帮助。约翰是屡次伴过他的。
穿凿在这早晨异常地高兴。他总是倒立,跳舞,翻筋斗,并且玩各种疯狂似的说笑来。他不住地非常秘密地窃笑着,像一个准备着给人一吓的人。
但号码博士却只是平常一样严正。
这一日他们走了远的路。用铁路,也用步行。约翰是还没有一同到过外边的。
这是一个温暖的,快乐的日子。约翰从车中向外望,那广大的碧绿的牧场,带着它欲飞的草和吃食的家畜,都在他身边奔过去了。他看见白胡蝶在种满花卉的地上翩跹,空气为了日热发着抖。
但他忽而悚然了:那地方展布着长的,起伏的连冈。
“唉,约翰,”穿凿窃笑着,“那就要中你的意了,你看罢!”
半信半疑地约翰注视着沙冈。沙冈越来越近。仿佛是两旁的长沟,正在绕着它们的轴子旋转,还有几所人家,都在它们旁边扑过去了。
于是来了树木:茂密的栗树,盛开着,带着千数大的或红或白的花房,暗蓝绿色的枞树,高大而堂皇的菩提树。
这就是真实他须再见他的沙冈。列车停止了,——三人于是在成荫的枝柯下面行走。
这是深绿的莓苔,这是日光在林地上的圆点,这是桦条和松针的幽香。
“这是真实么?——这是实际么?”约翰想,“幸福要来了罢?”
他的眼睛发光了,他的心大声地跳着。他快要相信他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