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馆传奇 一
一会儿,我就忍不住去摸她那条小黄辫子了,她又向我笑了笑,指着后面,低低的声音说:
ldquo;你就住在那条胡同里?rdquo;
ldquo;嗯。rdquo;我说。
ldquo;第几个门?rdquo;
我伸出手指头来算了算:
ldquo;一,二,三,四,第四个门。到我们家去玩。rdquo;
她摇摇头说:ldquo;你们胡同里有疯子,妈不叫我去。rdquo;
ldquo;怕什么,她又不吃人。rdquo;
她仍然是笑笑的摇摇头。
妞儿一笑,眼底下鼻子两边的肉就会有两个小漩涡,很好看,可是宋妈竟跟油盐店的掌柜说:
ldquo;这孩子长得俊倒是俊,就是有点薄,眼睛太透亮了,老像水汪着,你看,眼底下有两个泪坑儿。rdquo;
我心里可是有说不出的喜欢她,喜欢她那么温和,不像我一急宋妈就骂我的:ldquo;又跳?又跳?小暴雷。rdquo;那天她跟我在井窝子边站一会儿,就小声地说:ldquo;我要回去了,我爹等着我吊嗓子。赶明儿见!rdquo;
我在井窝子旁跟妞儿见过几次面了,只要看见红棉袄裤从那边闪过来,我就满心的高兴,可是今天,等了好久都不见她出来,很失望,我的绒褂子口袋里还藏着一小包八珍梅,要给妞儿吃的。我摸摸,发热了,包的纸都破烂了,粘乎乎的,宋妈洗衣服时,我还得挨她一顿骂。
我觉得很没意思,往回家走,我本来想今天见妞儿的话,就告诉她一个好主意,从横胡同穿过到我家,就用不着经过惠安馆,不用怕看见疯子了。
我低头这么想着,走到惠安馆门口了。
ldquo;嘿!rdquo;
吓了我一跳!正是疯子。咬着下嘴唇,笑着看我。她的眼睛真透亮,一笑,眼底下就像宋妈说的,怎么也有两个泪坑儿呀!我想看清楚她,我是多么久以前就想看清楚她的。我不由得对着她的眼神走上了台阶。太阳照在她的脸上,常常是苍白的颜色,今天透着亮光了。她揣在短棉袄里的手伸出来拉住我的手,那么暖,那么软。我这时看看胡同里,没有一个人走过。真奇怪,我现在怕的不是疯子,倒是怕人家看见我跟疯子拉手了。
ldquo;几岁了?rdquo;她问我。
ldquo;嗯六岁。rdquo;
ldquo;六岁!rdquo;她很惊奇地叫了一声,低下头来,忽然撩起我的辫子看我的脖子,在找什么。ldquo;不是。rdquo;她喃喃地自己说话,接着又问我:
ldquo;看见我们小桂子没有?rdquo;
ldquo;小桂子?rdquo;我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时大门里疯子的妈妈出来了,皱着眉头怪着急地说:ldquo;秀贞,可别把人家小姑娘吓着呀!rdquo;又转过脸来对我说:
ldquo;别听她的,胡说呢!回去吧!等回头你妈不放心,嗯,听见没有?rdquo;她说着,用手扬了扬,叫我回去。
我抬头看着疯子,知道她的名字叫秀贞了。她拉着我的手,轻摇着,并不放开我。她的笑,增加了我的勇气,我对老的说:
ldquo;不!rdquo;
ldquo;小南蛮子儿!rdquo;秀贞的妈妈也笑了,轻轻地指点着我的脑门儿,这准是一句骂我的话,就像爸爸常用看不起的口气对妈说ldquo;他们这些北仔鬼rdquo;是一样的吧!
ldquo;在这玩不要紧,你家来了人找,可别赖是我们姑娘招的你。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