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事
玩倦了的小孩子也回家了,应当照料小孩饮食的有年纪女人也回家了。场中人少了一半,只剩下了不少年青女人,预备在第四堂法事末尾天将明亮满天是流星时与神巫合唱送神歌,就便希望放在心上向神预约下来的幸福,询问神巫是不是可以实现。
看出神巫的骄傲,是一般女子必然的事,但神巫相信那最后一个女人,却只会看出他的忧郁。在平时,把自己属于一人或属于世界,良心的天秤轻重分明,择重弃轻他就尽装骄傲活下来。如今则天秤已不同了。一百个或一千个好女人,虚无的倾心,精灵的恋爱,似乎敌不过一个女子实际的物质的爱为受用了。他再也不能把世界上有无数女子对他倾心的事引为快乐,却甘心情愿自己对一个女人倾心来接受烦恼了。
他把第三堂的法事草草完场,于是到了第四堂。在第四 堂末了唱送神歌时,大家应围成一圈,把神巫围在中间,把稻草扎成的蓝脸大鬼掷到火中烧去,于是打鼓打锣齐声合唱。
神巫在此情形中,去注意到那穿白绒布衣的女人,却终无所见。他不能向谁个女子打听那小女孩属姓,又不能把这个意思向族总说明,只在人中去找寻。他在许多眼睛中去发现那熟习的眼睛,在一些鼻子中发现那鼻子,在一些小口中发现那小口,结果全归失败。
把神送还天上,天已微明。道场散了,所有的花帕族青年女人,除了少数性质坚毅野心特大的还不愿离开神巫,其余女人均负气回家睡觉去了。
随后神巫便随了族总家扛法宝桌椅用具的工人返族总家,神巫后面跟得是一小群年青女人。天气微寒,各人皆披了毯子,这毯子本来是供在野外情人作坐卧用的东西,如今却当衣服了。女人在神巫身后,低低的唱着每一个字全象有蜜作馅的情歌,直把神巫送到族总的门外。神巫却颓唐丧气,进门时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