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科学与政治
用,就是使人相信人们能够以一种科学性的手段涉及一切问题。我提醒一下,我刚刚非常简要地概括的强制性乌托邦的现象就是自称为“科学的”,但它显然没有丝毫科学的东西。恰恰是相反。但非常有趣的是,人们企图将一些科学的标准应用到人类社会的改革上。而这乃是对于科学概念的邪恶的偏离,它造成了众多的损害。
马蒂厄——科学的危险,真正的科学的危险,就是在其分析的冲击中走得太远,以致到达一种横向的知识扩散。一句阿拉伯谚语说,当人开始计数时,他就不再能停止。当我在理工学院学习地质学时,我们曾就沙粒的形态学做过许多实践性的工作。有“光滑的圆沙粒”,有“闪光的圆沙粒”等等。我们可以由此推断出河流的年龄或是沙粒的起源,知道它们是来自一条河还是来自大洋。这种研究能够令人激动,但它真的值得这番辛劳吗?
让-弗朗索瓦——为了重现地球、气候的历史和冰期与回暖期的更迭,对于沙粒的研究恰好就是非常有说明作用的。其次,认识自然规律,毫无疑问是人类的一种向往。哲学就是由此而生的。
马蒂厄——这些研究,虽然是如此的有趣,我不认为它们应该走在智慧追求的前面。
让-弗朗索瓦——科学,确切地说,良好的科学,只有当它是彻底无私时,它才是一种智慧的形式。伟大的科学发现常常都是由这样一些研究者作出的,人们对他们说:你们在其中竭尽全力的那个领域毫无用处。然而,研究首先是服从于认识的欲望,其次才是服从于想要有用的欲望。另外,科学的历史证明,总是在研究者们只服从于知识好奇心时,他们才作出那些最有用的发现。但他们一开始并不是寻求有用性。所以,在科学研究中存在着一种超脱,这就是一种智慧的形式。
马蒂厄——这种认识欲望更应当被运用到某种值得人们为之贡献其生命的事物上,而且这种“智慧”也更应当引导研究者们去使他们自己和别人成为更好的人类存在者。否则,这又是什么样的智慧呢?好奇心,尽管是无私的,本身是不是一个目的?
让-弗朗索瓦——你的观点与帕斯卡尔接近……在我看来,科学文化在我们西方社会的局限就是,并非所有的人都有从中获益的可能性,而是很少的人参与其中。只有一群极少数的人知道宇宙、物质、生命如何运行。但成百万的人每天服用几片阿斯匹灵却并不知道阿斯匹灵为什么对他们暂时的不适有影响,我也是其中之一。那些利用交通手段的人并不都绝对有可能理解导致人们能够制造出飞机、计算机的全部知识。当我们说人类生活在科学的时代,这是不完全正确的!应该说,人类与科学时代平行地生活。一个彻底的文盲也和一个伟大的学者一样享受着科学的恩泽。但是,既然作为古代和现代科学摇篮中的西方民众,其绝大多数也没有参加到科学思想的内部,那就必须提供给他们别的东西。这种别的东西一直到很晚近的时代,都是宗教,然后是政治乌托邦。除了伊斯兰教,宗教已经不再充任这个功能了,而空想乌托邦又在鲜血与荒唐可笑之中倒塌了。于是就有一个真空。
马蒂厄——我想提一下佛教给懒惰下的定义,因为这定义与我们关于科学和智慧的讨论相似。人们谈到三种懒惰形式。第一种仅仅是将时间用于吃和睡。第二种,则是对自己说:“像我这样的人永远也不能够自我完善。”在佛教看来,这种懒惰引导人们想:“努力毫无用处,我永远也达不到精神的实现。”气馁使我们宁可不要开始作任何努力。而在我们看来最有趣的第三种懒惰,则是将自己的一生都耗在一些次要的工作上,而永远不到达本质。人们将自己的时间用于试图解决一些小问题,而这些小问题相互无穷地牵连,就像湖面上的波纹一样。人们心想:“等我完成了这个或那个计划,我就要致力于给我的生存以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