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个人背景 早期短片(16~18)
镜头在这里既有介入感,又不乏启示性,详细记录了少女的生产过程,包括雅德维嘉的疼痛,氧气泵数量不够带来的麻烦,抱怨人手不够的护士,以及背景中的蜂鸣声。当罗曼得知自己有了个女儿后,他激动地哭着,将喜讯告诉母亲。影片在这对年轻父母站在婴儿床边的画面中结束,他们谈论着希望她长大后如何如何:比他们更聪明,和现在的他们一样快乐。
拍完后,基耶斯洛夫斯基暂时告别了纪录片工作,鉴于他因为打搅别人私密生活而产生的内疚情绪,这一决定并不令我们感到惊讶。“即使是纪录片的镜头,也没权利进入这个我最感兴趣的主题:个人的私密生活。”他在接受法国电视台采访时说,“我宁可去药店买些甘油,刺激演员流下假的泪水,也不愿拍到别人真实的哭泣画面,或是真实的做爱、死亡的画面。”这种根本的道德立场令基耶斯洛夫斯基开始为电视台拍摄剧情片,第一部是1975年的《人员》。不过,纵观他1970年代后期的作品列表,我们还是可以找到一些点缀在剧情片之中的短纪录片。拍过三十多部纪录片之后,他可以大胆地说:“就培养电影的综合思考能力来说,拍纪录片是一所很好的学校。”
1976年,他花了将近五个月时间拍摄《医院》(Szpital),影片长35分钟(译注:原文如此,但在其余途径查得的影片片长均为21分钟),以一种令人不安的笔触记录了华沙医院中连续32小时工作的外科大夫。导演并未在片中加入自己的评论,相反,只是简单地将医院作为一个工作场所呈现出来:医生也是工人。正如他多年后所说的那样:“医生也想帮助别人,但却缺乏办法。”他们也抽烟,也想吃饱饭(但却不太成功),也按劳取酬。基耶斯洛夫斯基在片中建立起一种严格的时间结构,用字幕详细记录每一个小时的流逝。于是,全片被一种可怕的滑稽感笼罩:过劳的医生们竭尽所能,但仍需面对断电、劣等设备和缺乏睡眠等困难。在接受法国电视台采访时,导演回忆起当时的观众反响:“他们明白,我们拍的正是‘窥一斑而见全豹’的波兰,《医院》代表了一个更大范围内的真实的波兰,人们想对现状做出改进,但却束手无策,因为整个系统实在太糟糕了。”
基耶斯洛夫斯基拍纪录片不喜欢用全知角度的画外音旁白,他更愿意只是简单地将人物、地点和过程呈现给观众。1977年的《看夜更的观点》(Z Punktu idzenia Nocnego Portiere)正是这种“客观”立场的典范之一。工人马里昂·奥舒赫习惯严守各种纪律,信奉“规则比人更重要”的道理。在17分钟的影片中,他从喜欢的电影类型一路谈到自己对死刑的支持态度。“我并不认为他是个坏人,”基耶斯洛夫斯基说,“我想他只是个很普通的人,只是他碰巧认为公开把人吊死会是件好事,因为那样可以杀鸡儆猴、遏制犯罪……之所以有这种想法,只不过因为他脑袋不太聪明,对生命的看法比较粗浅,从小的成长环境又是如此。”[13]影片完成后,奥舒赫自己也看了,而且还挺喜欢的。但波兰电视台计划把它公开播出时,基耶斯洛夫斯基提了反对意见,担心这可能会给奥舒赫带来的麻烦。(顺便提一下,尽管影片拍得十分简单,但配乐部分却请到了因与扎努西、瓦伊达等人合作而闻名的沃伊切赫·吉拉[ojciech Kilar]。)
《我不知道》(Nie iem,1977年)是一个更加极端的例子,基耶斯洛夫斯基担心公开放映纪录片可能会对主人公造成影响。影片片长46分钟,来自下西里西亚某家工厂的工程师面对镜头,讲述了发生在他身上的真实故事。他是名党员,在那家工厂当了九年厂长,发现厂里有人往外偷皮革。但起初,他并不知道这些工人与当地警察甚至党委会都有关系。当他站到党的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