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赫笑男诚实,她望着这中年人的脸膛,觉得还不算怎么恶,心想,若把事情说明白了,也许会得到他原谅。原谅了,也许会帮忙。于是,她走到中年人面前,对他说:“叔叔,我们是东葛庄生产队的。我们那里的干部可凶呢,尽会骂人,你干什么,他都不顺眼;可是,一张嘴就骂这个没本事,骂那个没出息。就他自己是‘天才’,是‘一贯正确’。叔叔,你说说,我们就不能学会开柴油机吗?”
宋坤坤说:“叔叔,你帮我们一下吧,我和笑男都没多大事,就是萧玉他不好办。弄不好,他爸爸又得被生产队长拉出去批斗,游街。”
“他爸爸?”中年人问:“他爸爸是谁?生产队为什么会说斗就斗他?”
赫笑男毫不含糊地说:“他爸爸叫萧慕人,城里送来的现行反革命。你不知道,可冤枉呢!
“
听了赫笑男的话,中年人的脸上,立刻又蒙上一层怒气,嘴巴也绷起来,眼神也凶恶了……中年人叫胡昆,是拖拉机站的新站长,三十三、四岁,细高个,猴子脸,留着小分头,穿着天蓝球衫,一股傲慢的气色从他眉眼间射出来。他原来是拖拉机站的临时工,靠着造反夺权当了站长。在造反的时候,跟东葛庄的宋小良曾经“共患难”过,是“亲密的战友”。本来,胡昆听到萧玉有决心学开柴油机,他倒挺喜欢这个孩子。但是,一听说他是和他的“亲密战友”宋小良打赌的,又是“反革命分子”的子弟,这可是个大是大非问题。胡昆有今天,他自己心中十分清楚,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在“大是大非”上立场坚定。什么是大是大非呢?政治、阶级敌人、阶级斗争。一句话,运动。在运动中,你就是左到东洋大海里去,也不会差错。现在,面临着这样的“大是大非”,他是决不会放纵阶级敌人的子弟的。并且,他得像造反时一样,“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地支持他的“亲密战友”。胡昆严肃起来了。他绷着脸,说道:“漏油这件事,不能这样简单看待,这是个重大事件。
我得向上级首长汇报一下,请示首长处理意见。现在,你们暂时不要走,特别是萧玉不能走。你们到那边屋里去吧!”
萧玉说:“我们谁也不打算走,想走早走开了。你算算油账,该赔多少钱,我们赔多少钱,今天赔不起,以后分配时队里可以扣。总之,绝不让国家损失一点!”
胡昆冷笑着,摇摇头说:“你想的太简单了吧?任何事物都受人的思想支配,人的思想是有阶级烙印的。跑点油,难道说与当前的阶级斗争无关吗?小伙子,你不要对我们搞什么“熄灭”论,我们是心最明,眼最亮的革命派,绝不会上你的当的。走,先到屋里去。”
赫笑男说:“走,要走我走,和他俩无关,是我弄坏的。我去,走吧!”
胡昆说:“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们谁都不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