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每天在河口上留点意就是了。
得了便宜,可别忘了我。”
“你的大功一件。”窗外的人压着嗓子笑着,“给你买件花褂。”
“你还进来睡不?”俗儿撒着娇问。
“你叫我就热锅吗,他妈的!”那个人说着,爬上房去走了。
村里住的是骑兵,起初人们以为是日本,不敢开门,军队砸开了门子,才知道是五十三军。马跑得四蹄子流水,披着鞍子就都在街里卧倒了。村公所赶紧预备吃喝草料,军队绕家串游,乱放枪,一条狗在街上跑,一枪打死。田大瞎子把营长请到自己家里,好酒好菜应酬着,有兵闯进来,他就出来说:“老总别闹,你们官长在这里!”
“什么妈拉巴子官长,”那些兵用枪托子顿着田大瞎子的胸脯,“你叫他出来认认我们!是官长就该领我们和日本子打仗,王八蛋狗命的就会领着我们跑,把马都快跑死了,还是官长哪!”
军队乱夺乱抢一阵,不到鸡叫就又下命令往南开,那些军队,大声骂着街,爬上马去,歪歪斜斜的跑走了。
“我看不行了,”田大瞎子把耀武叫到屋里说,“你先把你那长头发去了吧!”
“这头发要什么紧?”田耀武不大高兴。
“什么要紧?”田大瞎子大声吆喝,“你的命要紧!日本人就是讨厌念书的学生,光凭我可怕什么呀?”
母亲也劝,把老常叫来,拿把剃头刀子把田耀武的分头刮掉,箍上了一块西湖毛巾,田大瞎子说:“我看那么鲜亮的毛巾也扎眼。早些吃点饭,到城里去一 趟!”
田耀武光着头往街上一走,大大增加了子午镇村民的恐日情绪,农民们偷偷说:“怎么区长把羊头也去了?”
“怕日本。”
“剃光头就不要紧了?我们可全是光头。”
“我看是鸡巴一样,日本人不管你有毛没毛!”
田耀武到铺子里支了几百块钱,到县政府去转了一下,县政府的牌子也摘了,大堂的正门堵起来,一个顶事的人也不见,转了半天,才遇见一个认识的听差,说县长和科长们半夜里就雇上大车南下了,枪枝钱粮全带走了。田耀武赶紧回 到家里,匆匆忙忙打整了个包裹就要走。
他母亲说:
“把咱那文书匣子,你也带出去吧!”
田大瞎子说:
“地亩搬不动,拿出那个去做什么使,还是埋起来,反正我在家里守着它!”
又把老常叫来,嘱咐了几句。老常急忙回到长工屋里拿双替换的鞋。老温和芒种全在那里心神不安的等着,老温说:“老常哥,你就和少当家的说说,叫他把我也带出去吧!”
“你出去干什么?”老常说。
“到哪里也是实力气吃饭呗,总比在家里叫日本人杀了好啊!”老温说。
芒种也说:
“求求他也把我带上!”
老常说:
“谁也别想。该着怎样就怎样吧,别看叫我跟着,用不着了,也就叫我回来了,要不我就多带上一双鞋?咱们就是擦屁股瓦,用的时候抓起来,用过就丢了。跟着他干什么去,他肯管你饭吃?”
等到天黑,田耀武才和老常从家里出来,父亲和母亲怕叫人看见,也没有送他。他们从村边趟着水,抄着小道,并没有遇见一个人。到了五龙堂河口,老常先到头里去,招呼一声摆渡。
摆渡靠在对岸,上边好像没有人。老常用两只手卷成喇叭,大声喊叫,在水雾茫茫里,好半天才听见有人答应:“听见了。”
田耀武和老常站在河边等着,河水落了些,水流还是很大,小船从上游下来,像漂着的一片树叶。船靠了岸,船上只有两三个人,黑影里跳下一个女人来,和船夫们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