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辑 情感驿站(2)
深的天真。鲁迅摘译岛崎藤村的《从浅草中来》中有一句话:“我希望常存单纯之心;并且要深味这复杂的人世间。”后人大多注意鲁迅“深味这复杂的人世间”这一面,往往忽略鲁迅也有一颗单纯的、天真的心灵。有这颗心作底子,他才能用笔写下“活的中国”。他的小说,冷峻到了极致的地方,一股温热便透过纸背,传递到读者的手上。萧红曾回忆说:“鲁迅先生的笑声是朗朗的,是从心里的欢喜,若有人说了什么可笑的话,鲁迅先生笑得连烟卷都拿不住了,常常是笑得咳嗽起来。”我每天面对无数笑容——由脸部肌肉配合活动的技巧所创造的笑容,突然读到这段文字时,不由得不怦然心动,悠然神往。能够这样开怀大笑的人,一定有颗天真的心灵。能够看到这样天真的笑容,是件多么快乐的事情!
半夜里忽然醒来,夜出奇地静。梅影横窗瘦,窗外一种“沙沙”的声音充满天地之间,若有若无,若远若近,如春蚕嚼丝般透明。忍着刺骨的寒意打开窗,呵,下雪啦!在漆黑的夜空里,绵绵不断的雪花轻盈地飞舞着,空灵而晶莹。有几片还调皮地飞进窗来,吻我的脸,钻到我的脖子里。昨天广播说今夜西伯利亚寒潮南北京将降第一场雪。今年北方的冬天来得真早,南方呢,南方的南方呢?今夜,我在京城一个寂寥的角落里,与这场不约而至的飞雪相对无语。而你带着绿纱的窗前,是否依旧椰影婆婆,海风里带着咸味?你呢,是否枕着一本甜甜地做梦,梦见到英格兰的庄园里?寒潮一直南下,但愿爱穿黄裙子的你珍重加衣。
青年作家刘震云在北大作讲座。他说本来忙得不可开交,真是抽不出时间来,但是两个来联系的小师弟,红着脸走进他的办公室,结结巴巴地说明来意,默默地坐在一边等待答复。“正是他们的腼腆像闪电一样打动了我,使我仿佛看到了昔日在北大念书时的自己。在这个某些人一天比一天厚颜无耻,并且把厚颜无耻当作光荣的时代里,这种腼腆比金子还要可贵,我又怎么能够伤害它呢?”
今夜,我拉开台灯,在雪的夜曲中翻拣你半年多以来给我的信。我不习惯遥远的北国,却深深地被今夜的雪感动。蜀地没有这样的雪。我用单纯的灵魂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雪,我沉醉于它的淡泊、温柔,它那冷中的暖,静中的动。雪中我似乎看到了你,你略略仰起的头,你齐耳的短发,你忽闪忽闪的眼睛,叠印着我昔日人为的寂寞。而蜀西那个潮湿而阴雨的小城显然留不住你,你穿着学生时代的黄裙子,提着小小的行李箱,独自一人飘呀飘,飘到了海南,那个有阳光,有沙滩,有海浪的地方,那天空很高,海风很热,椰汁很甜的地方。经历了一次次的失败的招聘,在一次关键的面试中,你灵机一动容上一双高得不能再高的高跟鞋,掩藏了略显娇小的身材,瞒过了经理那双对身高要求苛刻的眼睛。从此,穿黄裙子的你满面春风地坐在信息公司的一台电脑前。你在信中兴致勃勃地说:“我的办公室正对着东方。早晨,我第一个来到办公室,一开门便是一束红艳艳的阳光投怀而来。我伸出手去,真想把阳光抱在胸口。”
有一本自从30年代以来就一直畅销不衰的书——,谈中国式的处世之道,中国式的终南捷径,风靡大江南北,上至领袖哲人,下至贩夫走卒,无不痛感“于我心有戚戚焉。”所谓“厚黑”,即脸皮厚心肠黑也。只要脸皮厚心肠黑,就能逢凶化吉一帆风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最后呼风唤雨有求必应。这有时也确实是实情。但是我们付出厚脸皮黑心肠的代价后,等于用灵魂换取了魔鬼的许愿,最后能用什么把灵魂换回来呢?腼腆,意味着对灵魂的坚守。陀思妥耶夫笔下的俄罗斯人都是那样的敏感,因为对全心全意来说最重要的是灵魂。“您是不是对我表示轻蔑?”希伯利待问梅什金公爵。“为什么?难道因为您过去比我们受了更多的苦,而且今后还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