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辑 黑色阅读(1)
由”,最终在自己拥有权力以后,又自己扼杀了自由。当日军在沦陷区实行三光政策时,周作人竟然在电台里公开鼓吹绝灭人性的杀戮,玩弄血的游戏,“治安强化运动是和平建国的基础,是使民众得以安居乐业的唯一途径。”
第二段隧道是帕斯捷尔纳克。《日瓦格医生》讲述了一个知识分子在暗夜里一边默默地舔伤口,一边跌跌撞撞地寻找自己的光明的故事。茨威格说过:“在精神方面的论战中,最优秀的并不是那些毫不犹豫地投入纷争的人,而是那些长时间犹豫不决的人们。那些最难决定战斗的人,一旦决定了,就是真正的战士。”日瓦格是最伟大也最卑劣的时代里的哈姆莱特,柔弱的人固执地把同时代人都认可的光明定义为黑暗。“夜色就像千百只望远镜/一齐对准了彻亚伯天父啊,如果可以的话晚去我这杯苦酒吧”只有他感受到了遥远的痛苦。“我珍视你既定的意图/甘愿担当这样一个角色/但现在演出的是另一场戏/求你豁免我这一回”。只有他发现了历史错位的真相,但历史不容他缺席。“然而戏的场次已经安排好/最后的结局已经决定了/我孤零零地、渐渐沉没在假仁假义里/人生一世实在不易。”最后一句实在是透骨悲凉:哪个时代真诚、善良、崇高不被无法忍受却不得不忍受的黑暗吞没呢?
今日,流行老人的文章,非但不足以证明人们心理的成熟,相反倒是表现出生机的丧失。年纪轻轻的人们,自己不写好文章,却抱着老人们的坏文章读得晕头转向,实在是一大“怪现状”。在美国,新秀辈出,即使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大师级作家索尔·贝娄,也很快就被忘却。“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只须领三五年的风骚就行了,空间反通得很,总得让新人上台吧。
曹禹笔下有一系列软弱的人物:《雷雨》中的周萍,《原野》中的焦大星,中的方达生,《北京人》中的曾文清,中的觉新……时代的膻变、文化的压迫、心灵的焦灼、理想的苍白,使他们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其中,多少有曹禹自己的影子。最后两年,他一点点地放弃痛苦,放弃由痛苦所替代的那种强烈的愿望,他不再说:“我要写东西”了。有时他说:“当初我应该当个教师,当个好老师,真有学问,那就好了。”这种对自我的怀疑与否定,是蚕无法破茧而出的瞬间所说的实在话。曹禹渴望当一名普通教师,但他能满足随遇而安的欣然么?他充当的是另一种教师的角色,这个角色太沉重了。他说:“钱钟书,人家才是真有学问。”曹禹当年在清华与钱钟书一起并称一龙一虎,他对钱钟书的赞赏、羡慕是耐人寻味的。就个性而言,钱钟书比曹禹更加软弱;就生存智慧而言,钱钟书“游世”的技巧比曹禹更加高明。是不是这些,让曹禹丧失了本来不多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