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对人对己都不能强加什么
子跟他去街道办事处,就是当年我们结婚的那个地方。办事处的人对他特横,说女方怀孕的时候是不能离婚的。可能我骨子里是一个挺狠的女人吧,我说是我愿意的,是我不愿意跟他过,人家让我们下次再来。因为在一个居民区里住了这么多年,我婆婆马上就知道了。老太太一问,他就全说了。我婆婆守寡20多年,好不容易带大了儿子眼看又有了孙子,现在我们俩这样了,气得不行。当时他一句话也不敢说,由着他妈骂他,婆婆逼着他来给我赔不是。我大概一辈子都没那么有主意过,我跪在地上跟我婆婆说,为了他的前途我愿意离婚,而且我会把孩子生下来,我不搬走,带着孩子跟老太太一起过,我们娘儿俩给她养老送终。结果这天他就被彻底扫地出门了。离婚因为我的坚持办得很顺利。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走之前,那时候好像他已经结婚了,我没问他,反正为了出国一切都从快从简。我没想到难过的人会变成他。临走的时候,他说一定会寄钱给我和孩子,我说你看情况吧,我无所谓。他最后问我,为什么不留他。我说他想过好日子不是什么错,但是连没见过面的孩子都舍得下的人,我能留得住吗?那天他是哭着走的。
徐慧把车停在了燕莎桥边上的花卉市场门口,她让我坐在车里等一会儿。大约十分钟之后,我看见浑身红灿灿的她捧了一大把红玫瑰走回来,她的嘴动得很快,显然是在对我说什么,但是我坐在车里听不见。她把鲜花安置在车后座上。这是今天最好的玫瑰,叫quot;红衣主教quot;,说是从云南运来的。
车重新启动。
他走了以后,原来的婆婆成了我唯一的亲人,原来叫妈是因为他,后来我就真的把老太太当成妈了,本来我在北京也是一个人,我也没地方可去。我生孩子的时候,婆婆每天给我送饭,从医院到我们家要倒两次车,婆婆晕车,走一段歇一段。到了医院,老太太脸色蜡黄。别人生孩子是丈夫在外面,我生孩子那天下大雨,进产房的时候婆婆还没到,等孩子生出来了,淋得浑身湿透的奶奶哭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后来反复听徐慧的录音带,我都没有能在她的语气中找到一些本来在回忆这一切的时候应该有的难过或者委屈。也许是因为年深日久,伤口已经愈合。但是我猜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人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只有逆来顺受的时候,时间长了,也就自然而然地认命,疼也不觉得疼。生命的惰性在面对痛苦的时候改名叫做隐忍。
孩子生下来,我们祖孙三代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我上班,婆婆带孩子。其实我很庆幸我遇上了一个好婆婆。也许是因为她特殊的生活经历,她特别善解人意。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她的儿子、孩子的父亲。甚至我婆婆亲自背着我托街坊邻居给我介绍对象,逼着我去见。我一直不肯。有一回逼急了,我就说:quot;您要是觉得我和东东在这儿碍事,我就带他回南京去。quot;我婆婆一听就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老太太那样流眼泪,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就是泪水哗哗地流。当时我也哭了,谁也劝不了谁。婆婆平静下来跟我说:quot;徐慧,不是当妈的容不下你,是觉得我们家对不起你,你还这么年轻,不能让你因为我们耽误了后半辈子。要是有合适的人,对你好,你就跟他去,东东我还管,这儿还是你的家。quot;?
不知道是因为专心于车子拐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快言快语的徐慧在我们的谈话中第一次沉默了一会儿。从车里看出去,夕阳的红色被玻璃覆上一层浅浅的薄膜,很像小孩子用一张摩挲平整的糖纸蒙在眼睛上看到的朦胧世界,似清似浊。她扶在方向盘上的右手无名指上,一枚很细的戒指幽幽地放射出淡淡的光芒。
十年,我没有再嫁。有人介绍过,但大多不合适。一个女人,知道婚姻是什么了之后恐怕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