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塞到衣袋里去,慢慢的尽我到马路上一颗一颗去剥,也做得到。
说来似乎可笑!我一面觉得北京城的今夜灯光实在亮得可以,有去玩玩,吃可可糖,吃鲍鱼面,剥落花生的需要,但另一方面不去的原因,却只是惫懒。
“好,不用进城了,我就是这么到这里厮混一天吧。”墙壁上,映着从房门上头那小窗口射进来的一片红灯光。朝外面这个窗口,已经成灰白色了。我醒来第一个思想,既自己不否认这思想是无聊,所以我重新将薄棉被蒙起我的头,一直到外面敲打集会钟时才起身。这时已到了八点钟。我纵想再勉强睡下去,做渺茫空虚半梦迷的遐想,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太阳已从窗口爬到我床上了。在那一片狭狭的光带中,见到有无数本身有光的小微尘很活泼的在游行着。
大楼屋顶上那个检瓦的小泥水匠,每日上上下下的那架木梯,还很寂寞地搁到我窗前不远的墙上,本身晒着太阳,全身灰色,表明它的老成。昨天前天,那黑小身个儿的泥水匠,还时时刻刻在屋顶角上发现,听到他的甜蜜哨子时,我一抬头就看到他。因为提取灰泥,不能时上时下,到下面一个小工拌合灰泥完成时,他就站近檐口边来,一只脚踹到接近白铁溜水筒的旁边,一只脚还时常移动。大楼离地约三四丈高,一不小心,从上面掉到地上,就得跌坏,岂是当真闹着玩儿?他竟能从容不迫,在上面若无其事似的,且有余裕用嘴巴来打哨子,嘘出反二簧的起板来,使我佩服他远胜过我所尊重的文人还甚。这时只有梯子在太阳下取暖,却不见他一头吹哨子一头用绳子放到地下,拉取那挂在绳钩上的水泥袋子了!大概他也叨了点国庆日的光,取得一天休息到别处玩去了。
这时会场的巴掌,时起时落。且于极庄严的国歌后,有许多欢呼继起。这小身个儿泥水匠,也许正在会场外窗了旁边看别人热闹吧!也许于情不自禁时,亦搭到别人热闹着,拍了两下巴掌吧!若是窗子边沿间找不到这位朋友,我想他必定在陶工厂那窑室前了。我有许多次晚饭后散步从陶工厂过身时,都见到他跨坐在一个石碌碡上磨东西,磨冶的大致是些荡刀之类铁器。他大概还是一个学徒,所以除一般工作外,随时随地总还有些零碎活应做。但这人,随时仍找得出打哨子的余裕来,听他哨子,就知道工作的繁琐枯燥,还不能给这朋友多少烦恼。……幸福同这人一块儿,所以不必问他此时是在会场窗子边露出牙齿打哈哈,或是仍然跨据着那个石碌碡上磨铁器。今天午饭时,照例小工有一顿白馒头,幸福的人,总会比往常分外高兴了!
这是我到院来第二次见到的热闹事。
这次是露天会场。凡是办事人,各在左襟上挂一朵红纸花,纸花下面,挂一个小别针将红绫子写有职分的条子。人人长袍马褂,面有春色,初初看来,恰似办喜事娶新娘子的傧相一般。场上有不少的男男女女,打扮的干净整齐。女的身上特别香;男的衣衫和通常多不同,但是大家要看的还只是跳舞,赛跑,丢皮球玩,学绕圈子等等。
我不曾见过什么大热闹的运动会,如像远东运动会,或小点如华北运动会,不知那是怎样一些热闹场面,怎样一种情况。但我想,这会场同那些会场,大概也不差许多:
大家看哪个赛跑脚步踹得快点,大家比赛看谁有力气丢铅球远点,大家看谁能像机械般坚定整齐团体操时受支配点,大家学猫儿戏看谁跳加官跳得好一点……比赛之中,旁人拍巴掌来增加疲倦欲死的运动员以新的力气,以后发奖。
拍巴掌对于表演者,确是一种精神鼓励,只要听见噼噼拍拍,表演者无有不给大家更卖力气的。至于拍手的人,则除了自己觉得好玩好笑时,不由自已的表现出看傀儡的游戏或紧张心情,更无其他意味了。
我的两个手掌,似乎也狠狠接触了几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