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英雄传》序
,他只是老老实实地要描摹他自己歆羡崇拜科举的心理,所以有这样淋漓尽致、自然流露的好文章。
文康极力赞颂科举,而我们读了只觉得科举流毒的格外可怕;他诚心诚意地描写科第的可歆羡,而我们在今日读了只觉得他给我们留下了一大篇科举制度之下崇拜富贵利禄的心理的绝好供状。所以我们说的作者自己正是要刻画形容的人物,而的大部分真可叫做一部不自觉的。
是一部评话,它的特别长处在于言语的生动,漂亮,俏皮,诙谐有风趣。这部书的内容是很浅薄的,思想是很迂腐的;然而生动的语言与诙谐的风趣居然能使一般的读者感觉愉快,忘了那浅薄的内容与迂腐的思想。旗人最会说话;前有,后有,都是绝好的记录,都是绝好的京语教科书。的作者有意模仿说评话人的口气,叙事的时候常常插入许多“说书人打岔”的话,有时颇觉讨厌,但往往很多诙谐的风味。
最好的例是能仁寺的凶僧举刀要杀安公子时,忽然一个弹子飞来,那和尚把身一蹲,谁想他的身子蹲得快,那白光儿来得更快,噗的一声,一个铁弹子正着在左眼上。那东西进了眼睛,敢是不要站住,一直的奔了后脑杓子的脑瓜骨,咯噔的一声,这才站住了。那凶僧虽然凶横,他也是个肉人。这肉人的眼珠子上要着上这等一件东西,大概比揉进一个沙子去厉害,只疼得他“哎哟”一声,咕咚往后便倒;当啷啷,手里的刀子也扔了。那时三儿在旁边正呆呆的望着公子的胸脯了,要看这回刀尖出彩,只听咕咚一声,他师傅跌倒了,吓了一跳,说:“你老人家怎么了?这准是使猛了劲,岔了气了。等我腾出手来扶起你老人家起啵。”才一转身,毛着腰,要把那铜镟子放在地下好去搀他师傅。这个当儿,又是照前噗的一声,一个弹子从他左耳朵眼儿里打进去,打了个过膛儿,从右耳朵眼里儿钻出来,一直打到东边那个厅柱上,吧嗒的一声打了一寸来深,进去嵌在木头里边。那三儿只叫得一声“我的妈呀!”镗,把个铜镟子扔了,咕咭,也窝在那里了。那铜镟子里的水泼了一台阶子。那镟子唏啷■啷一阵乱响便滚下台阶去了。(第六回)
这种描写法,虽然全不是写实的,却很有诙谐趣味;这种风趣乃是北方评话小说的一种特别风趣。
第二十七回写何玉凤将出嫁之前,独自坐在屋里,心里越想越烦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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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煞作怪!不知怎的,往日这两道眉毛一拧就锁在一块儿了,此刻只管要往中间儿拧,那两个眉梢儿他自己会往两边儿展。往日那脸一沉就绷住了,此刻只管往下瓜搭,那两个孤拐他自己会往上逗。不禁不由,就是满脸的笑容儿,益发不得主意。
这样有风致的描写,在中国小说中很不多见。
不但记叙的部分如此,这书里的谈话的漂亮生动,也是别的小说不容易做到的。小说里最难的部分是书中人物的谈话口气。什么官僚乞丐都谈司马迁、班固的古文腔调,固是不可;什么小姐小孩子都打着“欧化”式的谈话,也是不可;就是像那样人人都说着长江流域的普通话,也叫人起一种单调的感觉,有时还叫人感觉这种谈话的不自然,不能传神写实。做小说的人要使他书中人物的谈话生动漂亮,没有别的法子,只有随时随地细心学习各种人的口气,学习各地人的方言,学习各地方言中的熟语和特别语。
简单说来,只有活的方言可用作小说戏剧中人物的谈话;只有活的方言能传神写生。所以中国小说之中,只有几部用方言土语做谈话的小说能够在谈话的方面特别见长。用山东方言,用北京话,用苏州话:这些都是最有成绩的例。也用北京话,但出世在出世之后一百二三十年,风气更开了,凡曹雪芹时代不敢采用的土语,于今都敢用了。所以里的谈话有许多地方比还更生动。如张亲家太太,如舅太太,他们的谈话都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