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太太
回诗人德拉梅在伦敦大学院讲文学的创造,曾经提 到他的书。他很高兴,在歇卜士太晚餐桌上特意说起这个。但是太说他的书干燥无味, 他送来,她们只翻了三五页就搁在一边儿了。她说最恨猫怕狗,连书上印的狗都怕,爱利斯 却养着一大堆。她女儿最爱电影,爱利斯却瞧不起电影。她的不嫁,怎么穷也不嫁,一半为 了女儿。
这房子招徕住客,远在歇卜士先生在世时候。那时只收一个人,每日供早晚两餐,连宿 费每星期五镑钱,合八九十元,够贵的。广告登出了,第一个来的是日本人,他们答应下 了。第二天又来了个西班牙人,却只好谢绝了。从此住这所房的总是日本人多;先生死了, 住客多了,后来竟有“日本房”的名字。这些日本人有一两个在外边有女人,有一个还让女 人骗了,他们都回来在饭桌上报告,太太也同情的听着。有一回,一个人忽然在饭桌上谈论 自由恋爱,而且似乎是冲着小姐说的。这一来太太可动了气。饭后就告诉那个人,请他另外 找房住。这个人走了,可是日本人有个俱乐部,他大约在俱乐部里报告了些什么,以后日本 人来住的便越过越少了。房间老是空着,太太的积蓄早完了;还只能在房子上打主意,这才 抵押了出去。那时自然盼望赎回来,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情形并不见好。房子终于标 卖,而且圣诞节后不久,便卖给一个犹太人了。她想着年头不景气,房子且没人要呢,那知 犹太人到底有钱,竟要了去,经理人限期让房。快到期了,她直说来不及。经理人又向法院 告诉,法院出传票教她去。她去了,女儿搀扶着;她从来没上过堂,法官说欠钱不让房,是 要坐牢的。她又气又怕,几乎昏倒在堂上;结果只得答应了加紧找房。这种种也都是为了女 儿,她可一点儿不悔。
她家里先后也住过一个意大利人,一个西班牙人,都和小姐做过爱;那西班牙人并且和 小姐定过婚,后来不知怎样解了约。小姐倒还惦着他,说是“身架真好看!”太太却说, “那是个坏家伙!”后来似乎还有个“坏家伙”,那是太太搬到金树台的房子里才来住的。 他是英国人,叫凯德,四十多了。先是作公司兜售员,沿门兜售电气扫除器为生。有一天撞 到太太旧宅里去了,他要表演扫除器给太太看,太太拦住他,说不必,她没有钱;她正要卖 一批家具,老卖不出去,烦着呢。凯德说可以介绍一家公司来买;那一晚太太很高兴,想着 他定是个大学毕业生。没两天,果然介绍了一家公司,将家具买去了。他本来住在他姊姊 家,却搬到太太家来了。他没有薪水,全靠兜售的佣金;而电气扫除器那东西价钱很大,不 容易脱手。所以便干搁起来了。这个人只是个买卖人,不是大学毕业生。大约穷了不止一 天,他有个太太,在法国给人家看孩子,没钱,接不回来;住在姊姊家,也因为穷,让人家 给请出来了。搬到金树台来,起初整付了一回房饭钱,后来便零碎的半欠半付,后来索性付 不出了。不但不付钱,有时连午饭也要叨光。如是者两个多月,太太只得将他赶了出去。回 国后接着太太的信,才知道小姐却有点喜欢凯德这个“坏蛋”,大约还跟他来往着。太太最 提心这件事,小姐是她的命,她的命决不能交在一个“坏蛋”手里。
小姐在芬乞来路时,教着一个日本太太英文。那时这位日本太太似乎非常关心歇卜士家 住着的日本先生们,老是问这个问那个的;见了他们,也很亲热似的。歇卜士太太瞧着不大 顺眼,她想着这女人有点儿轻狂。凯德的外甥女有一回来了,一个摩登少女。她照例将手绢 掖在袜带子上,拿出来用时,让太太看在眼里。后来背地里议论道,“这多不雅相!”太太 在小事情上是很敏锐的。有一晚那爱尔兰女仆端菜到饭厅,没有戴白帽檐儿。太太很不高 兴,告诉我们,这个侮辱了主人,也侮辱了客人。但那女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