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密 谋(二)
上房里有灯光,其余都是黑幢幢的,他便注意的朝有灯的那间房望着,听到那房里有唏嘘的声音,他不觉浮起一层疑问,和感到某种不安。
老太婆走过来沏了壶茶,又拿了一个矮凳,坐在下边,悄悄的问:“任先生没听到什么风声么?这回村上安排个怎么闹法呀?”
“别人怎么个闹法,还能告诉咱们?你们守着个女婿是治安员,还能不清楚么?农会主任也是你们亲戚——”他没有说下去,便又注意的去听,看那间有灯的房子里还有什么响动。
“咱女婿说——”老太婆的话还没说完,却被钱文贵抢在前面答应了:“老任兄弟,咱们总算意气相投,有什么话还能不向你说,咱们哥儿俩都没走红运,咱们一切事都得放谨慎些。”
“二叔!”任国忠便想起有很多人对于钱文贵是有着无言的仇恨,他便又说:“我也替你担心呢,村子上有人在说你。”他更发觉钱文贵很不自在,这是他从没有看见过的神情。“怕,我当然不怕,”钱文贵又把眼眯成了一条细缝,眼光便在细缝里飞到左边又飞到右边。每当他要装成泰然,应付有方的时候,就总有这么一副表情的。他接着哼了一声说下去:“哼!凭张裕民那小子就能把咱治下去!”他便又用两根指头捻着他那几根不密的须尖,呵呵的笑着。
任国忠这时便也学着钱文贵平日的声口:“你当然不怕,你又是抗属,管他们呢,由他们闹去吧。”
“对,”钱文贵立刻恢复了平常的态度,他在黑影下更打量了一下这坐在他对面的青年人——这个老早已成为他的俘虏的小学教员——反更为关切的说道:“咱早就想劝你了,别人的事少管。听说你今天又到白银儿那里去了,那里是个是非窝,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候,别人躲还躲不及呢;再说江世荣那小子,是个滑头,弄得不好,他就会把你卖了的。你看,他发了多少财,白手起家,靠的是谁?如今也忘了水源头了,墙上的草,两边倒着呢。白银儿到底是个妇道,她能跟你说什么呢?”
“白银儿说江世荣还欠她几万块钱,要是他不赶忙归还,到那天,她就什么也说了出来,同他一刀两断,再不替他胡说八道了。”
钱文贵心里悄悄跳了一下,却沉住气答道:“咱说呢,这种女人还能共事?江世荣究竟在打算些什么?”
任国忠明白钱文贵唆使他去同一些地主联络,却又假劝他不要去,他心里想:“你还不相信咱么?看你小心得那样子,咱任国忠就不是那号子不讲义气的人。”
任国忠也明白钱文贵的仇人太多,但他却以为不要紧,他的女婿,他的亲戚都会帮他。他也明白钱文贵是恐慌的,虽然他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他却很高兴,他希望钱文贵有些急难,方好表示他的义侠,而从中得到某种意外的收获。他有时也明白这不是个好惹的人,跟着他没有什么好处,可是他又找不到另外的朋友,何况还加上他有别的企图。
他把李子俊的情形也告诉了钱文贵。钱文贵又吓他,说假如李子俊真的去找佃户活动,而又泄露了,那是会连累他的,他应该设法脱掉关系;他又暗示他可以写点短文给黑板报,告发李子俊;他又向他说了李子俊很多坏话,他说李子俊仗着自己是师范毕业生,瞧不起人,李子俊还说任国忠不够师范程度;又说李子俊这人最不讲交情,过去许多大乡上下来的警察,特务队里的一些流氓,伙着他要钱,赢他的,又拖他去涿鹿县逛俱乐部,什么都来。他奉承别人像爹娘老子,把钱赔光了,又卖房子又卖地,对本村上却不懂得面子。他当甲长的时候,有次连钱文贵也派起公差来了。钱文贵说没有空,不想去,他还说“只要你们家的长工”,钱文贵才告诉他,干脆不去,问他要多少钱。后来李子俊才知道自己一时糊涂了,跑来赔不是。他又说李子俊如今可变得吝啬,留人吃饭总只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