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决 定
文采这几天仍旧生活得很安闲,他常常告诉人一切的创作,一切的思想的精髓都是在“好整以遐”四个字中产生的。他批准了杨亮他们的提议,今晚开农会,可是他并不知道杨亮他们的布置。他还相信以他的讲演,他的气度,他的地位,都可以战胜杨亮,农民会同情他的,也就是同情钱文贵是中农,是抗属,同情干部对果园的处理,同情张正典。他甚至以为也只有在多数人的意见中才能使杨亮无话可说。因此他很乐观,陶醉在他的主观愿望里面,实际是苟安在他的昏聩里面;他对于这个年轻部长的访问,也只看成多一番麻烦而已。但他仍旧很高兴,他觉得暖水屯的工作成绩该使部长很满意的了。
文采在县上的时候,曾经见过章品。他对他的印象是年轻,大约同那些生长在革命队伍里许多年轻人一样,有着可爱的单纯和忠实。他们能吃苦,也勇敢,只是总带着一种从农村来的羞涩,又还有些自满。这种自满也并非由于他们骄矜,只是因为他们还不了解更其广阔的世界。文采可以说很喜欢这样人,并常羡慕着他们,也曾拍过这些人的肩膀说道:“你们是从群众斗争中,从实际经验中生长的。你们有比我们更丰富的学问,我们是应该向你们学习的。”不过这些话也只有在口头上说说,他对那些经历并不真的认为有多少价值,所以他就不会有足够的尊敬,更谈不到学习。
现在已经是几个人把村子上情况都谈了以后,在商量今后怎样办的时候了。章品还先鼓励了几句:“这次咱们涿鹿动手迟了,幸亏有你们一批人下来帮忙。你们搞工作可比咱们有办法。六区老百姓都说你们卖果子卖得好;像昨天群众自动要封房子封家具,在涿鹿还是头一次呢。这个咱要回去报告给县上,作为放手发动群众的一个经验咧。”
文采当然很高兴,不觉的说道:“咱们现在开会决不老一套。你们从前总是预先布置,有一定发言人,现在我们就是让老百姓自己讲,所以事前很难说定会上能解决些什么问题。昨天去封江世荣房子就是群众自动的,现在群众已经起来了,咱们只要掌握住一点,不要让他们闹的过火就行。”他已经完全忘记昨天他是反对封房子和没收一切浮财的了。
杨亮和胡立功并不讲述他们对今天晚上会议的预谋,他们觉得这是被逼迫着的一个良善的动机,他们只要求能把这两个星期来的工作加以检讨。假如对过去没有一致的认识,没有是非,以后的事总是难办的。
可是文采是一个不喜欢算旧账的,他气度宽容的说道:
“我看不必强调有什么原则性的不同了,只有对工作进行的顺序有差异。章同志也讲过,一切看老百姓的觉悟程度,不必死照条文,这话极是。至于我们彼此之间还有什么意气,以后可以谈的。”
章品也赞成以后谈,只又问了问杨亮他们布置的情形,章品觉得还满意。张裕民又补充了农会的成份全是贫农,也有一些少地的中农,只是常常一家一个人到会。以前开会有时青联妇女全参加,连识字班也参加了,就保不住有地主富农的人。这次限制得严些,地主富农子女全不让进去。这些人脑筋都已经转过来了。自从果树园刘满和张正典打架,很多人心里添一个疙瘩,怀疑干部有偏向,说干部当了旧势力的狗腿子。甚至还有人说怪话,说八路军也不见得比日本人好,不是为啥在日本鬼子在的时候吃得开的猫头鹰,在共产党手里还是亲热得像自己人?今天就解释了一天,这些人才又放下心来,说到底还是向着穷人,这样,才有个斗头,要不,夹着尾巴睡觉,斗个屌啦!……
文采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很惊异,因为他从来也没有听到过这些话。他恨他过去为什么不同自己讲,今天才同章同志谈出来,他心里想:“什么叫组织观念,唉!这都还算党员!”但他也不打算争辩了,他觉得这些问题在这个年轻部长面前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