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菌
之众,而我们自己是这样形单影只,然而,跟它们相处,麻烦却如此之少,这真是奇怪。只有很少几个人受疖疮之苦,而这大半又要归咎于我们自身白细胞的多管闲事。溶血链球菌是我们最贴身的友伴,甚至亲密到跟我们的肌细胞膜有同样的抗原。是我们以风湿热的方式对它们的存在作出反应,才给自己招来麻烦。我们可以在网状内皮组织的细胞中长期携带布鲁氏菌,而根本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不知什么原因,大概与我们身上的免疫反应有关系吧,我们才周期性地感觉到它们,这种感觉反应便是临床的病症。
大多数细菌一门心思在吃喝,它们不断改变着有机分子的结构,这样,这些分子便可被用来满足其他生命形式的能源需要。总的说来,这些细菌相互之间不可分离,以相互依赖的群落的形式生活在土壤或海洋中。有一些细菌在更专门、更局部的关系中成了更高级生物的共生者,作为工作零件活在其组织中。豆科植物的根瘤如果没有根瘤菌,那就会既不会形成,也没有作用。是大量的根瘤菌群集在根毛中,与之结成亲密的关系,以至于要用电子显微镜才能分辨得出,哪些膜属于细菌,哪些属于植物。昆虫身上都带有细菌的群落。这些菌细胞似乎成了昆虫体内的小小腺体。没人知道它们在干些什么,只知道它们干的事很重要。动物肠道内的微生物群落成了动物营养系统的一部分。当然还有线粒体和叶绿体,它们在一切生物里都是正式居民。
细察之下,最居心叵测的微生物——那些似乎真的希望我们得病的细菌,倒更象旁观者、流浪汉和偶来避寒的陌生客。它们一有机会就侵入人体,进行繁衍,有一些会到达我们肌体最深处的组织,闯入血流。但还是我们对它们的存在作出的反应使我们得病。我们身体中用以迎战细菌的火药这样猛烈,又牵涉这样多的防御机制,它们对我们的危险性比入侵者还要大。我们周身都是爆炸装置;我们全身布满了地雷。
是细菌带来的信息让我们受不了。
革兰氏阴性菌就是这方面的最好例子。它们在细胞壁里产生类酯多糖内毒素,我们的组织接触这些大分子,就似乎得到了最坏不过的消息。一旦感觉到了类酪多糖,我们就可能动用一切可用的防御手段。我们会轰炸、洒落叶剂、堵截、封锁,直到毁掉那一地区的所有组织。白血球活跃起来,变得更具吞噬作用,释出溶菌酶,变得粘稠,成群密集在一起,堵住毛细血管,切断血液供给。血清防御素相机而动,释放趋化性信号,从全身召集白细胞。血管变得对肾上腺素过度敏感,于是,生理上的集中反应突然具有了使组织坏死的性质。白细胞中放出发热原,又在出血、坏死和休克之上加上发烧。一切全乱套了。
所有这些似乎都是不必要的恐慌。内毒素并非生来有毒。但一旦被细胞感知,它便显得面目可憎,或令人可怕。细胞认为,内毒素的出现,意味着革兰氏阴性菌的存在。于是,它们就奋起抵御这一威胁,谁也挡不住它们的行动了。
我原以为,只有高度进化、高度文明的动物才上这个当。但事情不是这样。鲎是一种极原始的化石动物,渊源古老,开化未深。但它象兔子和人一样容易在内毒素面前崩溃瓦解。班(Bang)证明,在鲎的体腔内注射极小剂量的内毒素,就会引起大量血细胞凝滞,阻塞住脉管,胶状凝块使血液循环陷于中断。现在已知,卷入反应的主要是鲎的凝血系统——恐怕是我们人类凝血系统的老祖宗。抽出的血细胞,加进极少量的内毒素就会凝固。全身注射内毒素后引起的整个生物自行解体,可以解释为是机体所犯的错误:用心不错,却带来致命的结局。这个反应机制本身是相当好的,只要运用得当有度,其对付单个细菌侵入的作用还是大可赞叹的:它把血细胞召到现场,逐出可凝蛋白,细菌陷入罗网,失去活动能力,这事儿就整个儿地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