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辑 还能怎样地想起你
已经杂物积了一米多深,工人揭开上面的一两层,发现下面的已经朽成泥了。
她叫森茉莉,是耽美小说的鼻祖,也是名作家森欧外最宠爱的女儿。明明她上有兄长,下有弟妹,父亲却说:“茉莉成长的岁月,是我最快乐的日子。”父亲伏案写作时,还把幼年的她抱在膝上,这一幕,被友人画成匆匆的素描。五十年后,森茉莉细细回忆自己的童年:专门从欧洲订制的彩衣,花绣如蓝孔雀森林;看的图画书、用的蜡笔都是进口的;银匙、银杯、每天午后的一块小蛋糕,都是最好的。她是家中的小公主,她的父亲,是她全部的小宇宙。
从哪一刻我们想要逃避这支舞?是我第三次把饭烧糊,是你第五次找不到要穿的衬衫? 从哪一刻,我们开始脚步零乱,开始踩对方的脚,开始觉得全身心的疲乏?从哪一刻,我们像童话里的小女孩儿一样,想要脱下红舞鞋?
不知是谁,发了一段歌给我听,大约是个带着诡笑表情的朋友。
胡兰成的侄女儿,过了六十年还记得她的,说她是写字的,人不漂亮,可是那衣服:“格个辰光,伊个服装跟别人家两样的……伊是自己做的鞋子,半只鞋子黄,半只鞋子黑的,这种鞋子人家全没有穿的。衣裳做的古老衣裳……跟别人家两样的,总归突出的。”
十八岁,她随丈夫去欧洲旅居。父亲来车站送行,在火车开动的一刻,默默地向她点了两三下头。茉莉满脸是泪大哭起来:“那温柔的蔷薇刺,在我心脏中间,现在扔扎着。这简直是恐怖的恋爱。”一年后,父亲去世,死后两天才被人发现,而那时,茉莉在欧洲。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有吧。但是,不是她们说的那样。也许,爱情就像玻璃对着阳光反射出来的光环,七彩缤纷,光华夺目,那一刹那是天上人间,奇迹般的美。可是太阳从来不走回头路,一生一世,只有一次机会阳光会照在你身上,让你看到这样的奇境,然后太阳就离开了。你手里剩下的就只是一块暗淡无光的普通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