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枣子打麻花辫
“枣子,我教你梳辫子吧。”
“为什么要教我呢,你不是每天都会给我梳吗?”她一边抚摸着一条已经梳好的乌油油滑溜溜的麻花辫,一边反问道。
“因为……”哎,我该怎么说呢。
“反正你一定要学会,没有理由。”我装作生气的样子。
她调皮地把脑袋一歪:“我就是不学。”
“你如果不学,我就再也不来这里。”我真的有些生气了。
“你知道我是一个鬼,我总是有办法叫你来的。”
我松开梳了一半的另一条辫子,背过身坐着。
她“倏”地移过来,面对我坐着,一半脸儿枯黄,一半脸儿红润,我几乎不忍心多看一眼。
我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一个人和一个鬼面对面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枣子沉不住气了:“好吧,我学。”我几乎要蹦跳起来。
但是我高兴得太早了。我真的没有想到一个鬼竟然能够笨到这样的地步。无论我怎样教她,她都听不懂。她的手比木勺还笨,头发一抓在手里就乱蓬蓬的。
但是我必须教会她。
因为我不会有那么多日子陪着她的。等到我永远来不了的那天,不会梳辫子的枣子怎么办呢。
我一次一次从医院溜到枣林,把一个简单的动作重复100遍,1000遍,但是,她无论如何也学不会。她每时每刻苦着一张脸,满眼内疚地看我。
“我真的学不会呀,我的手根本就不听使唤。”
终于有一天我绝望了。
彻底绝望。
我只祈求上帝能多给我些日子,能让她多美丽几天,能多收到几束蓝鬼的野花。或者,她能够再遇上一个不惧怕她,并愿意为她打麻花辫的女孩。
(6)
这一天早上醒来,风正拂动墙上的假发,两条乌油油的麻花辫,随风曼舞。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顶假发了,原本属于我自己的头发和麻花辫,早就跟着这场病慢慢消逝,寻不见踪影。
我下意识地去摸摸光脑袋,脑袋上似乎有一层毛茸茸的东西,是什么呢。
“呀,你长出了新头发!”端着药的护士姐姐一推门就叫了起来。
……
一系列的化验,一系列的检查,最后他们告诉我,我的病好了。
好了?
医生们的震惊远远大于我的,我的主治医生因为过度激动,眼镜从他的鼻梁上摔了下去。他们热血沸腾地研究我的病例,兴奋地寻找着到底是哪一剂药方起了作用。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不关他们的事。
我独自回到病房,拿出那根枣枝,默念一声:“女鬼的枣林。”等了一会儿,我依然站在病房里。
“女鬼的枣林……女鬼的枣林……”我默念了许多次,但始终没有离开病房半步。
后来我跑到小路上,站在第一次相遇枣子的地方,我对着枣枝大声说:“女鬼的枣林——”直到嗓子喊哑了,我的身体依旧待在原地。
后来爸爸妈妈欢天喜地把我带回家去。
再后来我的枣枝慢慢干枯,当最后一片树叶也枯萎,凋零的时候,我捧着光秃秃的枣枝,嚎啕大哭。
再后来,我的头发长了,麻花辫重新梳起了。我一个人去了乡下的外婆家,不为别的,只想看看外婆家的枣树好不好。
外婆家的老屋门口,枣树正开着花,细细的,碎碎的,黄黄的花瓣,香味把附近的空气都浸透了。走进老屋,一眼就看到了我亲爱的外婆,黑白照片,挂在墙上,静谧地笑。小时候,我在她边上长大,她总夸我的头发好,又黑又柔,她教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怎样梳麻花辫。相框下是一张掉了红漆的方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