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扇门
要争来这笔抚恤费,你为他们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至少要用他们的钱养活这个孩子。
我天天坐在工头门外的石阶上,用一只掉了瓷的碗乞讨几口剩饭,我都吃的一口不剩,直接塞进喉咙,否则我不知道能不能堵住那悠长凄厉的哭声。然后终于再次见到工头,我仍然挺直着胸,那只破碗里还不能容下我的自尊。
再出那扇门时,是被人像狗一样扔出去的。我被几个男人蒙住头毒打。我弓起身子,护住腹部,骤冷的拳头和骤热的泪浇灭了我每一寸称做希望的信仰,一寸一寸碾落成灰。
七个月后,一个只重三磅的男孩子被人从血泊里举起来。那个傍晚,夕阳薄浪一般颤动。那孩子或许根本不愿出生,那嘶哑的哭声,竟像是喊着要回去。我的心不是高踞在悬崖上,不是命悬在刀削的峭壁上,还能在哪里呢?
就把我心上的名字给他吧,乔恩。
他是个有着胆怯眼神的男孩,喜欢扯住我的袖管,脸有一半藏在我的裙子后面,他像一只瑟缩的小动物,一触就逃开。这个孩子,在我眼里,他的成长是那么生疼。成长是破布片遮不住的,而困苦又是成长不能带走的。长长的穿花巷子、疏烟小径的人家,我们于安稳度日永远是客。我们是靠着冷眼和冷饭活下来的,乔恩迈着细碎的步子嗑嗑绊绊跟在我身边,微微仰起的脸上有着安详的光彩,总是攥着一手汗水,很委屈似的揪住胸口的衣襟。乔恩,我永远永远也想蹲下来把你贴在滚烫的胸口,这些原不该是你的生活呵。
4岁大的你,追上去讨一口吃剩的蛋糕,被吐了一身唾沫。
丢到地上去的半个面包,你伸手去拣,却伸进了狗嘴里,有人故意放了狗来看这一出闹剧。
几个同你一般大的孩子围住你,用一块肉引诱你走到污水沟,他们把那块肉随手一扔,你扑出去的身子便整个掉进污水里。在他们尖利的嘲笑里,你是怎样把手心都攥出血?
你以为背对我就不会被发现吗?你哭起来会整张脸都皱起来,不出一声,眼泪像长长的雨水流下屋檐。你总是那样子,什么都不说。扶住一棵相思木,抓住一把青嫩的叶子,草木的甘涩从你弯曲的指节上散开来,化成了,你眉弯的愁事。你的心脏够承受那样的沉重吗?乔恩……
所以从那天早上开始,我将你留在我们的小屋中,一间废弃的仓库。这样的羞辱只要我,只要妈妈自己来受,就足够了吧。我把你锁在屋子里,这样就不必担心你会满街追寻我,像上次那样,又是留着血跑回来的。
我以为这样做你就会幸福,我忘记看你坐在一抹残阳里时的眼神了,一定能滴得出水来吧,水一般幽凉。
后来,我渐渐地每天都要很晚回来。不是的,乔恩,我不是想把你自己丢在家里,而是真的这附近,再没有人肯给饭了。我要走得更远才能讨到这些,虽然只是几只黑面包和一碗飘着菜叶的汤。乖乖地吃掉,不要把眉头皱起来。
乔恩,这些留下来,妈妈明天要走得远一点,如果不回来的话,就吃这几个面包,知道吗?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乔恩吼起来,像头发疯的小兽。“妈妈,不要留我一个人!我……害怕!”
“怕?为什么害怕?”
他把头低下来,埋进我怀里,轻轻地说:“妈妈在的话,就不怕了吧……”
第二天的曦光照到乔恩身子上时,他还没有醒。头埋进胸前,团成一个小虾米,一起一伏的,在我渐渐发亮的眼睫上,闪着着珠白的光。他的脸是一种单薄的白,肩头不禁一触的瘦弱,最近又瘦下去很多的样子……就是那样子的你,常常要让我看到落下泪来。
我动身前往另一个城市,有一则广告说收女佣,我前去应征。我给乔恩留下了足够的面包,把他锁在屋子里。但我不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