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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我把我遗留在某片蓝天-4
    7.

    就快到了。

    转过几个转角,洁白而凹凸的石板里欠着很多很厚的青苔,一脚下去,嚓——滑出一片惨白的印子。这样一个浓郁而浪掷的季节,植物里的水分都有些泛滥,随着绿色的千万种变幻,转换着不同的性格与心绪。一如画纸上照搬下来的那般动情。

    SKY是在微凉的父母面前见到她最后一面的。此前他完全无法料想,微凉会在这一天做出那样的选择。

    古中国江南的建筑,很高很高的横梁,雕刻着梅花或菊花,无法想象的优雅,仿若一阵风来便会悠然坠落的。微凉就是在那里长大的,晴好的日子里,阴霾的日子里,她都是安静而宜室宜家的栀子,随便摘下一朵,浸在青玉碗里,香气总是能够久久不散。

    似乎是古中国哪个王朝里留下的后人,一些或真或假,可有可无的传奇,听起来总像是隔着一层雾,飘渺而容易流离。可那些都不重要,悬在云端的少女,有着一个空灵而浸透了春寒的名字,那样一个名字,与她的人一样,骨子里的坚定与执拗被近似脆弱的优美线条覆盖住,以至于SKY先前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相爱在年轻的时候总是比什么都简单似的。少女走在刚落了雨的庭院中,裙角一半埋在湿润的青玉色里,见到SKY的时候,手中正折下一枝半开的桃花。也许是樱花,那时SKY对花总是分不太清楚。

    那是粉红夹杂着斑斑点点白光的花,就像是炫耀着那种绚烂一般的,连少女纤细的手指也被整个淹没了。大概那景象的美好太强烈,在眼睛里留下长久时间的耀斑,后来想起来,总是觉得有种易折易逝的短暂感。那朵花终于被递到了SKY的手上,少女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浅淡的酒窝,眼睛并不很大,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还搀杂着说不出的哀切。

    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可意外的,在那样的时候,爱上了那样的少女。

    微凉,都微凉。

    在洁白的纸张上,用毛笔蘸满浓黑的墨汁,先凝视它良久,然后让这名字与欲滴的黑色一起落下来,一起,轻轻柔柔落下来。

    凌乱的笔画一下下写来,似乎就会与手掌里的纹路连接在一起。扬起来的是她的微笑,顺下去的是她的忧伤,还有她不怒不喜时平静的侧颜,做了合理的分割,在SKY的手心里一路延伸到手腕的地方。他们管那里叫做生命线,他们说,那应该是值得被称做生命的。

    或许吧,拥有和被拥有的时候,即使是一刻也抵得上一生。直到越过那几个转角,随着峰回路转,几个弯绕下来,再也没能回去过。

    在那间大大的厅堂里,飞扬跋扈的草书匾额,题着“真趣”两个字。就在那下面,SKY拒绝了微凉父母提议的婚期。

    一扇扇雕花的木窗敞开着,不多不少,一共有八扇,全部都镶嵌着红黄绿蓝相间的彩色玻璃,风钻进来又钻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同一阵风,却都沾染上了一点纯净而高饱和的色彩。春末的,不知道节制的风,带来了即将开败的花朵的芬芳,格外的厚重和浓郁,摸得出的颓靡与奢华,有时会让心脏承受不了。

    他觉得他还无法承受比纯粹的情感更多的责任,比如与另外一个人相守到老,比如承担另一个人此后的全部生命。那些太重了,本来就是年少的他不想负担的。

    虽然他爱着她。他真的以为自己爱她足够深了。

    她端坐在那里,一双很小巧很小巧的手深深埋在手帕里。穿着很喜庆的红色盛装,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艳丽得过了分。清清楚楚地听到了SKY的拒绝,脖子还在斜开的领子里高高地支着头颅,有些血管错布在上边,宛如一碰就会折掉。

    嚓——从椅子上滚下去,一路磕磕绊绊地跑进了里侧的卧房。整整一天,都没有听到她的任何声音,没有,没有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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