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录之四 外集三
书
癸亥
昨杨、李二丞来,备传尊教,且询致雨之术,不胜惭悚!今早谌节推辱临,复申前请,尤为恳至,令人益增惶惧。天道幽远,岂凡庸所能测识?然执事忧勤为民之意真切如是,仆亦何可以无一言之复!
孔子云:“丘之祷久矣。”盖君子之祷不在于对越祈祝之际,而在于日用操存之先。执事之治吾越,几年于此矣。凡所以为民祛患除弊兴利而致福者,何莫而非先事之祷,而何俟于今日?然而暑旱尚存而雨泽未应者,岂别有所以致此者欤?古者岁旱,则为之主者减膳撤乐,省狱薄赋,修祀典,问疾苦,引咎赈乏,为民遍请于山川社稷,故有叩天求雨之祭,有省咎自责之文,有归诚请改之祷。盖《史记》所载汤以六事自责,《礼》谓“大雩,帝用盛乐”,《春秋》书“秋九月,大雩”,皆此类也。仆之所闻于古如是,未闻有所谓书符咒水而可以得雨者也。唯后世方术之士或时有之。然彼皆有高洁不污之操,特立坚忍之心。虽其所为不必合于中道,而亦有以异于寻常,是以或能致此。然皆出小说而不见于经传,君子犹以为附会之谈;又况如今之方士之流,曾不少殊于市井嚣顽,而欲望之以挥斥雷电,呼吸风雨之事,岂不难哉!仆谓执事且宜出斋于厅事,罢不急之务,开省过之门,洗简冤滞,禁抑奢繁,淬诚涤虑,痛自悔责,以为八邑之民请于山川社稷。而彼方士之祈请者,听民间从便得自为之,但弗之禁而不专倚以为重轻。
夫以执事平日之所操存,苟诚无愧于神明,而又临事省惕,躬帅僚属致恳乞诚,虽天道亢旱,亦自有数;使人事良修,旬日之内,自宜有应。仆虽不肖,无以自别于凡民,使可以诚有致雨之术,亦安忍坐视民患而恬不知顾,乃劳执事之仆,仆岂无人之心者耶?一二日内,仆亦将祷于南镇,以助执事之诚。执事其但为民悉心以请,毋惑于邪说,毋急于近名,天道虽远,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
戊辰
昨承遣人喻以祸福利害,且令勉赴太府请谢,此非道谊深情,决不至此,感激之至,言无所容!但差人至龙场陵侮,此自差人挟势擅威,非太府使之也。龙场诸夷与之争斗,此自诸夷愤恨不平,亦非某使之也。然则太府固未尝辱某,某亦未尝傲太府,何所得罪而遽请谢乎?跪拜之礼,亦小官常分,不足以为辱,然亦不当无故而行之。不当行而行,与当行而不行,其为取辱一也。废逐小臣,所守待死者,忠信礼义而已,又弃此而不守,祸莫大焉!凡祸福利害之说,某亦尝讲之。君子以忠信为利,礼义为福。苟忠信礼义之不存,虽禄之万钟,爵以侯王之贵,君子犹谓之祸与害;如其忠信礼义之所在,虽剖心碎首,君子利而行之,自以为福也,况于流离窜逐之微乎?某之居此,盖瘴疠蛊毒之与处,魑魅魍魉之与游,日有三死焉;然而居之泰然,未尝以动其中者,诚知生死之有命,不以一朝之患而忘其终身之忧也。太府苟欲加害,而在我诚有以取之,则不可谓无憾;使吾无有以取之而横罹焉,则亦瘴疠而已尔,蛊毒而已尔,魑魅魍魉而已尔,吾岂以是而动吾心哉!执事之喻,虽有所不敢承,然因是而益知所以自励,不敢苟有所隳堕,则某也受教多矣,敢不顿首以谢!
戊辰
某得罪朝廷而来,惟窜伏阴崖幽谷之中以御魍魉,则其所宜。故虽夙闻使君之高谊,经旬月而不敢见,若甚简伉者。然省愆内讼,痛自削责,不敢比数于冠裳,则亦逐臣之礼也。使君不以为过,使廪人馈粟,庖人馈肉,园人代薪水之劳,亦宁不贵使君之义而谅其为情乎!自惟罪人何可以辱守土之大夫,惧不敢当,辄以礼辞。使君复不以为罪,昨者又重之以金帛,副之以鞍马,礼益隆,情益至,某益用震悚。是重使君之辱而甚逐臣之罪也,愈有所不敢当矣!使者坚不可却,求其说而不得。无已其周之乎?周之亦可受也。敬受米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