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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针掉地
成一小球,她的花发我的黑发绕得颇有意致,往窗棂外一放手,有时随长风而去,有时在鸭仔的腹肚内也找得到。

    我一直没告诉她,发夹真的被三堵的那个女孩子拿去了,不过,是我用来跟他换“鬼仔筋”(月桂树根)吃的。

    临要上学了,背着书包迟迟跨不出门槛。阿嬷走到厅堂烧早香,我就坐在椅子上;伊去灶前生火,我就攀着菜橱一格一格看;伊去水井边与阿母一起洗衫,我隔着窗户喊伊:“阿--嬷!”

    丽花听到了,把话传给她:“你阿敏嫃哪在叫你咧!”

    “做啥?”伊往我这里看了。

    “莫什么代记啦!”我觉得话团太大了,说不出口。

    “呷饱碗筷也不收来洗,放在那里生蚂蚁。”阿母说。

    把一副碗筷埋到井池里去的时候,伊三人都不说话,我速速说:“我去读册了。”便出门。

    走到小石子路头,正打算抄田埂去追江岸路上的同学,才跨过河沟,竹林里传出话来:

    “阿--敏--嫃哪,回来啰,你阿嬷要给你五角银买糖仔呷咧,快回来拿,慢一脚步就莫啰!”

    可恶的丽花。我压着书包快快跑回去,把大大的五毛钱放进铅笔盒里,一天的重量都有了。

    “阿嬷我要去了,阿母我要去了,‘--丽花我要去了!quot;

    丽花咯咯笑,扬了一片水花过来.

    背后,阿嬷的耳语飘来:quot;五角银没给伊,伊的脚底像给店仔胶黏住,走不开脚啦!quot;

    二十多年过了,老的愈老,年轻的也要老。每日早晨我一醒来,阿嬷便蹑手蹑脚进房劝:

    “你也好心,莫饮咖啡,呷点热粥才有元气!”

    房里已经弥漫着咖啡的香,晨间阅读正要开始。我说:“不想呷咧,咖啡好饮。”

    “唉,你亲像古早人呷鸦片烟,呷到消瘦落肉,还是无法度改。”

    “有啥要紧。”

    “人的查某囡仔,桠皮桠皮,你瘦得像一粒石头仔,你不听我的嘴,你一个月不饮咖啡,跟我讲不桠皮我不信!”

    “桠去壁咧!”我压根不听信她的劝。

    阿嬷坐在我的床上,东看看西看看。墙壁上吊着许多玩意:竹编鱼篓、竹节匙、椰壳水壶、蔺草袋、麦梗扇、海石礁......干死的香浦、白矛及玫瑰。她十分好奇,总要问:“这是啥?这多少钱?啊--夭寿,这一枝要一百块,你舍得买?像割肉你舍得买?买买这些要做啥?‘呷不下腹,放不下坑’,莫彩钱!你省钱去打金子还较赢,日后嫁人才有私房钱,免烦恼过日。”

    “嫁给‘憨屋伯’!”(他大概是尊很遥远、很不受尊重的神吧!)

    渐渐地,我都不告诉她正确的价钱,一千的则说三百,三百折成一百五,随遇而安。在她的年代,百元是那么庞大的财产,她的聘金是四百元,,可不就定了终身。

    “你也把头毛用夹子夹起来,散散的看得无精神。”

    “散散的‘水’么。”

    “亲像‘--味’!”

    “--味”是乡下老家一个发了疯的少妇,现在大约已是老妇了,或者已经死了。

    “喏,眼睛闭闭,我要换衫。”该准备上班去。

    “哼!”她很不以为意:“自小帮你拉屎拉尿,看透透啰,瓠仔菜瓜、芋仔番薯,差不多差不多。”

    阿嬷偶尔也会裸裎上身,尤其是夏天热,家里又不爱装冷气,电风扇更少吹。她只着一条半截布裤,在客厅里开讲。

    我说:“拜托,你也把衫穿上,对面楼上住的台北人看到了,歹势哩!”

    “隔那么远,看不到。”阿嬷说。

    “若有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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